IT工程師數位筆記本

在現有利益格局中，說出租司機是弱者，這個比較好理解。但把城市管理者也看成弱者，估計很多人都想揪著我的腦袋、幫我控水。不過，按我多年來的觀察，地方政府在出租車問題上真的說不上強勢。每當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市長們就緊張得跟什么似的。但是緊張一番過后，幾乎什么也做不了。最高明的措施，也不過是把另一個弱者也就是乘客卷進來，逼他們多出幾個錢。

政府為什么這么弱？一般認為是因為出租車行業存在利益集團。真有利益集團這玩意嗎？很多人都在私下嘀咕，但是誰也沒有證據。不過，有意思的地方也正在這里。打個比方說吧，最近一些年來，物理學家們熱衷于研究暗物質，暗物質這東西就很有趣，種種跡象表明它存在，但現有的觀測手段就是捉不到它的蹤跡。但它越是神秘、越是拒絕出場，就越能刷出存在感，也越能勾起人類的好奇心。利益集團幾乎也是這樣一種存在，它因為不在場而無所不在，因為無法觀測而威力強大。任何試圖斷言它不存在的人，在內心就很難說服自己。但你要把這事兒挑明，你又拿不出證據。這真是愁死個人。

不過這也不要緊。無論有沒有利益集團，都不能否認另一個事實，那就是出租車行業的利益格局已經嚴重固化，對城市生活形成了綁架。出租車司機是綁架案中的人質，而且多半還都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司機在跟政府要價時底氣十足，但面對出租公司就十分氣短。不是他們天生膽小，而是因為他們的命根子就攥在公司手里。“想干不想干？不想干就滾蛋！”只要經理們撂出這句話，司機們一般都會服軟。地方政府的處境同樣好不到哪里去。出租公司盡管不敢跟市長叫板，但他們根本就不用自己出面，司機之間互相發幾個短信，就夠市長喝一壺了。乘客那就更不用說了，每一次出租行業“改革”，乘客都是最終埋單的那個倒霉蛋。原因何在？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插嘴的份兒，等著在漲價聽證會上舉個手表示同意就行了。

正因為這種綁架格局的存在，城市生活幾乎每隔一兩年就要鬧一次腸梗阻。上一次大概是因為汽油漲價，上上一次是因為黑車，這一次則是因為專車。我跟北京一位老出租司機聊天，他對專車就非常不滿。他的理由是，專車把好活兒都搶走了。他還斷言，政府肯定會把滴滴和快的都給禁了。盡管我知道這不大可能發生，但他的信心還是嚇了我一跳。

綁架之所以發生，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地方政府在資源配置和社會治理方面能力不足，卻又偏偏很自戀。總以為把審批權力抓在自己手里，就會很保險。市場準入和數量管控是地方政府管理出租車行業的主要抓手，但腐敗和弊端也因此而生。為什么再能干的市長也管不住黑車？因為市場不同意啊。數量管控扭曲了供求關系，為黑車提供了廣闊而又滋潤的生存空間。看到黑車司機成天坐在一起打牌，你知道憋著尿的正規出租司機有多么心酸么？

而綁架之所以逐漸成為一種格局，原因則在于地方政府盲目推動規模經營。一家出租公司擁有一萬輛出租車，每年收取幾個億的份子錢，它自己就足以成為利益集團了，你還怎么跟它談判？原以為規模經營就省心了，其結果卻是鬧心和窩心。這是典型的治理能力不足的表現。

所有的人都知道出租車行業需要改革，但偏偏誰也改不動，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深水區。沒有哪個市長愿意在深水區丟掉前程，所以他們寧愿屈尊與司機對話。但如果我們就此悲觀，以為出租車行業的痼疾已經無藥可醫，那也未免低估了這個時代。

我記得兩年前的春天，習近平剛剛擔任總書記不久，就開始關注出租車的問題。他到出租公司與司機座談，要求有關方面“擇其善者而從之”。后來，北京市在出租車管理方面做出了一些調整，出租司機的收入有所增加，拒載現象有所減少，打車難現象有所緩解。不過我仍然認為，習近平把上任伊始的第一個著眼點放在出租車上，此中有真意，只是尚未被參透。

還需要說得更明白一點嗎？不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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