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出處

三十一、強項縣令

 

原文:

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宣于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殺之。宣叩頭曰:“愿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棰,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

 

譯文:

陳留人董宣擔任洛陽令。劉秀的姐姐湖陽公主的奴仆白天殺人,就藏在公主家里,官吏不能逮捕他。后來公主出門,讓這奴仆陪同乘車。董宣在夏門亭等候,叫車停下,上前扣住了馬韁繩,用刀劃著地,大聲數落公主的過失,怒喝那奴仆下車,接著就殺死了他。公主立即回宮告訴了劉秀。劉秀大怒,召董宣前來,要用刑杖把他打死。董宣叩頭說:“我請求說句話再死。”劉秀說:“打算說什么?”董宣說:“陛下圣德,復興漢室,卻放縱奴仆殺人,將怎么治理天下呢?我不等著被打死,請讓我自殺吧!”就頭撞大柱,流了一臉血,劉秀命太監拽住他。后來讓董宣叩頭向公主道歉,董宣不服從,就叫人使勁按他的腦袋。董宣兩手撐著地面,到底不肯低頭。公主對劉秀說:“你當平民百姓的時候,窩藏逃犯,官吏不敢上門來找;現在當了皇帝,威權就不能行使在一個縣令的身上嗎?”劉秀笑著說:“天子跟平民不同!”接著命令:“硬脖子縣令出去!”劉秀賞錢三十萬,董宣都分給了手下官吏。從此他能夠打擊豪強,京城的人,無不震驚害怕。


三十二、馬革裹尸

 

原文:

秋,九月,馬援自交趾還,平陵孟冀迎勞之。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譯文:

秋季,九月,馬援從交趾返回,平陵人孟冀迎接、慰勞他。馬援說:“現在匈奴、烏桓還在侵擾北部邊疆,我想請求出兵討伐。男子漢只應當戰死在疆場,用馬革裹尸送回家鄉安葬罷了,怎么能躺在床上,死在女人手中呢?”孟冀說:“確實如此!做烈士就應當這樣!”


三十三、自樂不疲

 

原文:

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宮前殿,年六十二。帝每旦視朝,日昃乃罷,數引公卿、朗將講論經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黃、老養性之福,愿頤愛精神,優游自寧。”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以征伐濟大業,及天下既定,乃退功臣而進文吏,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故能恢復前烈,身致太平。

 

譯文:

二月戊戌(初五),光武帝在南宮前殿駕崩,享年六十二歲。光武帝生前,每日早晨主持朝會,午后才散,屢屢召見卿、郎將講說經書義理,到半夜才睡。皇太子見光武帝辛勤勞苦而不知疲倦,找機會勸諫道:“陛下有夏禹、商湯的圣明,卻沒有黃帝、老子涵養本性的福分。希望您愛惜身體而頤養精神,悠游歲月而自求寧靜。”光武帝說:“我自己樂于作這些事,不為此感到勞累!”光武帝雖以武力建立帝業,但到了天下安定之后,卻并不重用有功的武將,反而提拔文官。他清醒謹慎地制定國策,大權總攬,審時度勢,量力而為,措施得當,所以能恢復前代的功業,在有生之年實現了天下太平。


三十四、章帝封舅

 

原文:

上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會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請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夫外戚貴盛,鮮不傾覆;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又言‘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且陰衛尉,天下稱之,省中御者至門,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新陽侯雖剛強,微失理,然有方略,據地談論,一朝無雙;原鹿貞候,勇猛誠信;此三人者,天下選臣,豈可及哉!馬氏不及陰氏遠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虧先后之法,有毛發之罪吾不釋,言之不舍晝夜,而親屬犯之不止,治喪起墳,又不時覺,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

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領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

太后嘗詔三輔:諸馬婚親有屬托郡縣、干亂吏治者,以法聞。太夫人葬起墳微高,太后以為言,兄衛尉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纖介,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后加譴。其美車服、不遵法度者,便絕屬籍,遣歸田里。廣平、鉅鹿、樂成王,車騎樸素,無金銀之飾,帝以白太后,即賜錢各五百萬。于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于永平時。置織室,蠶于濯龍中,數往觀視,以為娛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小王《論語》經書,述敘平生,雍和終日。

 

譯文:

章帝打算賜封各位舅父,但馬太后不同意。適逢天旱,有人上書說是因為未封外戚的緣故,于是有關部門奏請依照舊制賜封。馬太后下詔說:“那些上書建議封外戚的人,都是要向朕獻媚,以謀求好處罷了。從前,王氏家族一日之內有五人一起封侯,而當時黃霧彌漫,并未聽說有天降好雨的反應。外戚富貴過盛,很少不傾覆的。所以先帝對他的舅父慎重安排,不放在朝廷要位,還說:‘我的兒子不應與先帝的兒子等同。’如今有關部門為什么要將馬家同陰家相比呢!況且衛尉陰興,受到天下人的稱贊,宮中的使者來到門前,他連鞋都來不及穿,便急忙出迎,如同蘧伯玉一樣恭敬有禮;新陽侯陰就,雖然性格剛強,略失規矩,然而胸有謀略,以手撐地,坐著發表議論,朝中無人能與他相比;原鹿貞侯陰識,勇敢忠誠而有信義。這三個人都是天下群臣中的出類拔萃者,難道能比得上嗎!馬家比陰家差遠了。我沒有才干,日夜因恐懼而喘息不安,總怕有損先后訂立的法則。即便是細小的過失,我也不肯放過,日夜不停地告誡。然而我的親屬們仍然不斷犯法,喪葬時興筑高墳,又不能及時察覺錯誤,這表明我的話沒有人聽,我的耳目已被蒙蔽。

“我身為天下之母,然而身穿粗絲之服,飲食不求香甜,左右隨從之人只穿普通帛布,不使用熏香飾物,目的就是要親身做下面的表率。本以為娘家人看到我的行為當會痛心自責,但他們只是笑著說‘太后一向喜愛節儉’。前些時候,我經過濯龍門,看見那些到我娘家問候拜訪的人們,車輛如流水不斷,馬隊如游龍蜿蜒,奴仆身穿綠色單衣,衣領衣袖雪白。回視我的車夫,差得遠了。我所以對娘家人并不發怒譴責,而只是裁減每年的費用,是希望能使他們內心暗愧。然而他們仍然懈怠放任,沒有憂國忘家的覺悟。了解臣子的,莫過于君王,更何況他們是我的親屬呢!我難道可以上負先帝的旨意,下損先人的德行,重蹈前朝外戚敗亡的災禍嗎!”她堅持不同意賜封。

太后曾對三輔下詔:“馬氏家族及其親戚,如有因請托郡縣官府,干預擾亂地方行政的,應依法處置、上報。”馬太后的母親下葬時堆墳稍高,馬太后對此提出反對意見,她的哥哥衛尉馬廖等人就立即將墳減低。在馬家親屬和親戚中,有行為謙恭正直的,馬太后便以溫言好語相待,賞賜財物和官位。如果有人犯了微小的錯誤,馬太后便首先顯出嚴肅的神色,然后加以譴責。對于那些車馬衣服華美、不遵守法律制度的家屬和親戚,馬太后就將他們從皇親名冊中取消,遣送回鄉。廣平王劉羨、鉅鹿王劉恭和樂成王劉黨,車馬樸素無華,沒有金銀飾物。章帝將此情況報告了太后,太后便立即賞賜他們每人五百萬錢。于是內外親屬全都接受太后的教導和影響,一致崇尚謙遜樸素。外戚家族惶恐不安,超過了明帝時期。馬太后曾設立織室,在濯龍園中種桑養蠶,并頻頻前往查看,把這當成一項娛樂。她經常與章帝早晚在一起談論國家大事,教授年幼的皇子讀《論語》等儒家經書,講述平生經歷,終日和睦歡洽。

 

三十五、司空貞白

 

原文:

司空第五倫以老病乞身;五月,丙子,賜策罷,以二千石俸終其身。倫奉公盡節,言事無所依違。性質愨,少文采,在位以貞白稱。或問倫曰:“公有私乎?”對曰:“昔人有與吾千里馬者,吾雖不受,每三公有所選舉,心不能忘,亦終不用也。若是者,豈可謂無私乎!”

 

譯文:

司空第五倫因年老患病請求退休。五月丙子(初三),章帝賜策書,將第五倫免官,賞給他二千石的終身俸祿。第五倫奉公盡節,發表政見時觀點鮮明,從不模棱兩可。他天性質樸誠實,少有文采,為官以清白著稱。有人問第五倫說:“閣下有私心嗎?”他回答道:“從前曾有人送我千里馬,我雖未接受,但每當要三公舉薦人才的時候,心中總不忘此事,只是最終也沒有舉薦這個人。像這樣,難道能說沒有私心嗎?”


三十六、鄧綏修德

 

原文:

初,太傅鄧禹嘗謂人曰:“吾將百萬之眾,未嘗妄殺一人,后世必有興者。”其子護羌校尉訓,有女曰綏,性孝友,好書傳,常晝修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叔父陔曰:“嘗聞活千人者子孫有封。兄訓為謁者,使修石臼河,歲活數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綏后選入宮為貴人,恭肅小心,動有法度,承事陰后,接撫同列,常克己以下之,雖宮人隸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嘗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親醫藥,不限以日數,貴人辭曰:“宮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內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譏,下使賤妾獲不知足之謗,上下交損,誠不愿也!”帝曰:“人皆以數入為榮,貴人反以為憂邪!”每有宴會,諸姬競自修飾,貴人獨尚質素,其衣有與陰后同色者,即時解易,若并時進見,則不敢正坐離立,行則僂身自卑,帝每有所問,常逡巡后對,不敢先后言。陰后短小,舉指時失儀,左右掩口而笑,貴人獨愴然不樂,為之隱諱,若己之失。帝知貴人勞心曲體,嘆曰:“修德之勞,乃如是乎!”后陰后寵衰,貴人每當御見,輒辭以疾。時帝數失皇子,貴人憂繼嗣不廣,數選進才

  人以博帝意。陰后見貴人德稱日盛,深疾之;帝嘗寢病,危甚,陰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鄧氏復有遺類!“貴人聞之,流涕言曰:“我竭誠盡心以事皇后,竟不為所。今我當從死,上以報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禍,下不令陰氏有人豕之譏。”即欲飲藥。宮人趙玉者固禁止之,因詐言“屬有使來,上疾已愈”,貴人乃止。明目,上果瘳。及陰后之廢,貴人請救,不能得;帝欲以貴人為皇后,貴人愈稱疾篤,深自閉絕。冬,十月,辛卯,詔立貴人鄧氏為皇后;后辭讓,不得已,然后即位。郡國貢獻,悉令禁絕,歲時但供紙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鄧氏,后輒哀請謙讓,故兄騭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

 

譯文:

當初,太傅鄧禹曾對人說:“我率領百萬兵眾,卻不曾錯殺一人,后世必有子孫興起。”他的兒子、護羌校尉鄧訓,有個女兒名叫鄧綏,性情孝順友愛,喜好讀書,經常白天學習婦女的活計,晚上誦讀儒家經典,家人稱她為“女學生”。她的叔父鄧陔說:“我曾聽說,救活一千人的,子孫將會受封。我的兄長鄧訓當謁者時,奉命修石臼河,每年救活數千人。天道可以信賴,我家必定蒙福。”后來,鄧綏被選入后宮,當了貴人。她謙恭小心,舉止合乎法度,侍奉陰皇后和同其他嬪妃相處時,總是克制自己,居人之下。即使是對宮人和作雜役的奴仆,也都施以恩惠和幫助。和帝對她深為贊賞。鄧綏曾患病,和帝特命她的母親和兄弟入宮照料醫藥,不限定天數。鄧綏辭讓說:“皇宮是最重要的禁地,而讓外戚久住在內,上會給陛下召來寵幸私親的譏諷,下將使我遭到不知足的非議,上下都要受損,我實在不愿如此!”和帝說:“人們都以親屬多次進宮為榮耀,你反而以此為憂慮嗎!”每逢宴會,嬪妃們都爭著修飾自己,唯獨鄧貴人喜歡樸素無華。她的衣服如有和陰皇后一樣顏色的,便立即脫下換掉。若是和陰皇后同時進見,則不敢正坐或并立,行走時微躬上身,表示自己身分卑微。每當和帝有所詢問,她總是退讓在后,不敢先于陰皇后開口。陰皇后身材矮小,舉止時有不合禮儀之處,左右隨從之人掩口竊笑,唯獨鄧貴人憂而不樂,為陰皇后隱瞞遮掩,仿佛是自己的過失一樣。和帝知道鄧貴人的苦心和委屈,嘆息道:“修養德性的辛勞,竟達到這種樣子!”后來,陰皇后失寵,鄧貴人每當遇到和帝召見,就借病推辭。當時和帝接連失去皇子,鄧貴人擔心后嗣不多,屢次挑選才人進獻,以博取和帝的歡心。陰皇后見鄧貴人的德望一天比一天高,十分嫉妒。和帝曾經臥病,情況非常危險,陰皇后暗中說:“我若是能夠得意,就不讓鄧家再留下活口!”鄧貴人聽到這番話,流淚說道:“我全心全意地侍奉皇后,竟然得不到她的護佑。我今天應當跟隨皇上去死,上報皇上的大恩,中解家族的災禍,下不使陰氏如呂太后那樣有‘人彘’的譏諷。”說完,就要喝毒藥自殺。有個叫趙玉的宮人堅決阻止她,于是謊稱:“適才有差人來,皇上的病已經好了。”鄧貴人這才作罷。次日,和帝果然病愈。及至陰皇后被罷黜,鄧貴人求情挽救,沒有成功。和帝打算將鄧貴人立為皇后,而鄧貴人卻愈發謙恭,她聲稱病重,閉門深居,把自己隔絕起來。本年冬季,十月辛卯(二十四日),和帝下詔,將鄧貴人立為皇后。鄧貴人表示辭讓,不得已,然后才即位為皇后。她下令:各郡、各封國一律不再進貢物品,每年四季只供應紙墨而已。每當和帝想封鄧氏家族官爵時,鄧皇后總是苦苦哀求,表示謙讓。因此,在和帝生前,她的哥哥鄧騭的官職沒有超過虎賁中郎將。


三十七、虞詡增灶

 

原文:

太后聞虞詡有將帥之略,以為武都太守。羌眾數千遮詡于陳倉崤谷,詡即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兩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徐行則易為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灶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強,勢有不同故也。”既到郡,兵不滿三千,而羌眾萬余,攻圍赤亭數十日。詡乃令軍中,強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詡于是使二十強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傷殺。明日,悉陳其兵眾,令從東郭門出,北郭門入,貿易衣服,回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余人于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大破之,斬獲甚眾,賊由是敗散。詡乃占相地勢,筑營壁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民,開通水運。詡始到郡,谷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年,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民增至四萬余戶,人足家給,一郡遂安。

 

譯文:

鄧太后聽說虞詡有將帥的韜略,將他任命為武都郡太守。數千羌軍在陳倉崤谷集攔截虞詡。虞詡得知后,立即下令部隊停止前進,宣稱:“我已上書請求援兵,等援兵到后,再動身出發。”羌軍聽說以后,便分頭前往鄰縣劫掠。虞詡乘羌軍兵力分散的機會,日夜前進,兼程行進了一百余里。他讓官兵每人各作兩個灶,以后每日增加一倍。于是羌軍不敢逼近。有人問虞詡:“以前孫臏使用過減灶的計策,而您卻增加灶的數量;兵法說每日行軍不超過三十里,以保持體力,防備不測,而您如今卻每天行軍將近二百里,這是什么道理?”虞詡說:“敵軍兵多,我軍兵少,走慢了容易被追上,走快了對方便不能測知我軍的底細。敵軍見我軍的灶數日益增多,必定以為郡兵已來接應。我軍人數既多,行動又快,敵軍必然不敢追趕。孫臏有意向敵人示弱,我現在有意向敵人示強,這是由于形勢不同的緣故。”虞詡到達郡府以后,兵員不足三千,而羌軍有一萬余人,圍攻赤亭達數十日。虞詡便向部隊下令,不許使用強弩,只許暗中使用小弩。羌人誤認為漢軍弓弩力量微弱,射不到自己,便集中兵力猛烈進攻。于是虞詡命令每二十只強弩集中射一個敵人,射無不中。羌軍大為震恐,紛紛退下。虞詡乘勝出城奮戰,殺傷眾多敵人。次日,他集合全部兵眾,命令他們先從東門出城,再從北門入城,然后改換服裝,往復循環多次。羌人不知城中有多少漢軍,于是更加驚恐不安。虞詡估計羌軍將要撤走,便秘密派遣五百余人在河道淺水處設下埋伏,守住羌軍的逃路。羌軍果然大舉奔逃,漢軍乘機突襲,大敗羌軍,殺敵擒虜數量極多。羌軍從此潰敗離散。于是虞詡查看研究地形,修建營堡一百八十處,并招回流亡的百姓,賑濟貧民,開通水路運輸。虞詡剛到任時,谷價每石一千錢,鹽價每石八千錢,僅存戶口一萬三千戶。而在任三年之后,米價每石八十錢,鹽價每石四百錢,居民增加到四萬多戶。人人富足,家家豐裕,從此一郡平安。


三十八、彈劾左雄

 

原文:

初,尚書令左雄薦冀州刺史周舉為尚書;既而雄為司隸校尉,舉故冀州刺史馮直任將帥。直嘗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曰:“詔書使我選武猛,不使我選清高。”舉曰:“詔書使君選武猛,不使君選貪污也!”雄曰:“進君,適所以自伐也。”舉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厥以軍法戮宣子仆,宣子謂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選厥也任其事。’今君不以舉之不才誤升諸朝,不敢阿君以為君羞;不寤君之意與宣子殊也。”雄悅,謝曰:“吾嘗事馮直之父,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是吾之過也!”天下益以此賢之。

 

譯文:

最初,尚書令左雄,推薦冀州刺史周舉為尚書。接著,左雄任司隸校尉,又推薦前任冀州刺史馮直有將帥之才。因馮直曾經犯過貪污罪,周舉便就此彈劾左雄。左雄說:“圣旨讓我推薦武猛的人才,不是讓我推薦品行清白高潔的人才。”周舉回答說:“圣旨是讓你推薦武猛的人才,但也沒有教你推薦犯有貪污罪的人。”左雄又說:“我推薦了您,反受您的打擊,恰恰是自作自受。”周舉回答說:“過去,趙宣子任用韓厥為司馬,韓厥卻用軍法將趙宣子的奴仆殺掉,趙宣子對各位大夫說:‘你們應該向我祝賀,我推薦韓厥,他果然盡忠職守。’而今,承蒙您不嫌棄我沒有才能,而誤將我推薦到朝廷,所以,我不敢迎合您,讓您蒙羞。可是,想不到您的看法和趙宣子完全不一樣。”左雄大為高興,向周舉道歉說:“我曾經做過馮直父親的部屬,又和馮直是好朋友。如今你因此而彈劾我,正是我的過錯。”從此,天下的人對左雄更為尊敬。


三十九、張儉亡命

 

原文:

張儉亡命困迫,望門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流轉東萊,止李篤家。外黃令毛欽操兵到門,篤引欽就席曰:“張儉負罪亡命,篤豈得藏之!崐若審在此,此人名士,明廷寧宜執之乎?”欽因起撫篤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足下如何專取仁義!”篤曰:“今欲分之,明廷載半去矣。”欽嘆息而去。篤導儉以北海戲子然家,遂入漁陽出塞。其所經歷,伏重誅者以十數,連引收考者布遍天下,宗親并皆殄滅,郡縣為之殘破。儉與魯國孔褒有舊,亡抵褒,不遇,褒弟融,年十六,匿之。后事泄,儉得亡走,國相收褒、融送獄,未知所坐。融曰:“保納舍藏者,融也,當坐。”褒曰:“彼來求我,非弟之過。”吏問其母,母曰:“家事任長,妾當其辜。”一門爭死,郡縣疑不能決,乃上讞之,詔書競坐褒。及黨禁解,儉乃還鄉里,后為衛尉,卒,年八十四。夏馥聞張儉亡命,嘆曰:“孽自己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須變形,入林慮山中,隱姓名,為冶家傭,親突煙炭,形貌毀瘁,積二三年,人無知者。馥弟靜載縑帛追求餉之,馥不受曰:“弟奈何載禍相餉乎!”黨禁未解而卒。

 

譯文:

張儉逃亡,困急窘迫,每當望見人家門戶,便投奔請求收容。主人無不敬重他的聲名和德行,寧愿冒著家破人亡的危險也要收容他。后來他輾轉逃到東萊郡,住在李篤家里。外黃縣令毛欽手持兵器來到李篤家中,李篤領著毛欽就座以后說:“張儉是背負重罪的逃犯,我怎么會窩藏他!假如他真的在我這里,這人是有名的人士,您難道非捉拿他不可?”毛欽因而站起身來,撫摸著李篤的肩膀說:“蘧伯玉以單獨為君子而感到恥辱,你為何一個人專門獲得仁義?”李篤回答說:“而今就想和你分享,你已經獲得了一半。”于是毛欽嘆息告辭而去。李篤便引導張儉經由北海郡戲子然家,再進入漁陽郡,逃出塞外。張儉自逃亡以來,所投奔的人家,因為窩藏和收容他而被官府誅殺的有十余人,被牽連遭到逮捕和審問的幾乎遍及全國,這些人的親屬也都同時被滅絕,甚至有的郡縣因此而殘破不堪。張儉和魯國人孔褒是舊友,當他去投奔褒時,正好遇上孔褒不在家,孔褒的弟弟孔融年僅十六歲,作主把張儉藏匿在家。后來事情被泄露,張儉雖然得以逃走,但魯國宰相將孔褒、孔融逮捕,送到監獄關押,不知道應該判處誰來坐罪?孔融說:“接納張儉并把他藏匿在家的,是我孔融,應當由我坐罪。”孔褒說:“張儉是來投奔我的,不是弟弟的罪過。”負責審訊的官吏征求他倆母親的意見,母親說:“一家的事,由家長負責,罪在我身。”一家母子三人,爭相赴死,郡縣官府疑惑不能裁決,就上報朝廷。靈帝下詔,將孔褒誅殺抵罪。等到黨禁解除以后,張儉才返回家鄉,后來又被朝廷任命為衛尉,去世時,享年八十四歲。當初,夏馥聽到張儉逃亡的消息,嘆息說:“自己作孽,應由自己承當,卻憑空去牽連善良的人。一人逃命,使萬家遭受災禍,何必活下去!”于是他把胡須剃光,改變外貌,逃入林慮山中,隱姓埋名,充當冶鑄金屬人家的傭工,親自挖掘煙炭,形容憔悴,為時二三年,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夏馥的弟弟夏靜帶著縑帛,追著要饋贈與他。夏馥不肯接受,并且對夏靜說:“你為什么帶著災禍來送給我?”黨禁還沒有解除,他便去世了。

 

四十、得主者昌

 

原文:

是時,兗州郡縣皆應布,唯鄄城、范、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汜嶷取范。”吏民皆恐。程昱本東阿人,謂昱曰:“今舉州皆叛,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宜往撫之。”昱乃歸過范,說其令靳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為心。今天下大亂,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宜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為;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眾,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貳心。”時汜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自守。

 

譯文:

當時,兗州屬下的郡、縣全都響應呂布,只有鄄城、范縣、東阿縣沒有動搖。呂布軍中歸降的人說:“陳宮準備自己率軍攻取東阿,又派汜嶷攻取范縣。”官民全都感到恐慌。程昱本是東阿人,荀對他說:“如今全州都已背叛,只剩下了這三個城。陳宮等派大軍攻城,如果我們不能緊密地團結民心,這三城必定會動搖。你在東阿人民中聲望很高,應該前去進行安撫。”于是,程昱離開鄄城返回東阿,在途中經過范縣,勸說范縣縣令靳允道;“聽說呂布已將您的母親、弟弟和妻子兒女都抓了起來,孝子的心情自然十分沉重。如今天下大亂,英雄紛紛崛起,其中必定會有一位主宰時代命運安定天下的人,這是智者應該對比仔細選擇的。跟對主人,才能興旺;跟錯主人,就會敗亡。陳宮背叛曹操,迎接呂布,而諸城全都響應,似乎能有所作為。然而據您觀察,呂布是個什么樣的人?呂布為人粗暴而很少與人親近,又剛愎無禮,不過是個勇猛的匹夫而已。陳宮等人在目前形勢下與他聯合,只是互相利用,不會奉呂布為主,因此,他們雖然兵多,但終究不會成事。曹操的智慧謀略蓋世,簡直是上天特別授予他的。您一定要堅守范縣,我來守住東阿,就可以立下田單恢復齊國那樣的大功。這樣,難道不比你違背忠義去跟隨惡人,結果母子都被殺死要好嗎?請您好好考慮!”靳允流著淚說:“我不敢有二心。”這時,汜嶷已率兵進入范縣,靳允便出來會見汜嶷,用伏兵將汜嶷刺殺。回城后,部署軍隊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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