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昭奸妃
一、
再見她，已經是三年之后了。
起初我并沒有認出來，質地剪裁優良的連衣裙，纖細的長腿和紅底高跟鞋，尤其是臉頰已經可以看得到棱角和尖尖的下巴。在這個各種時尚編輯大小模特云集的發布會上絲毫不顯遜色。要知道，她在大四的時候幾乎瘦到八十斤不到，臉也還是圓圓的。
“小昭？”她笑盈盈的看著我，“還是那么漂亮，我沒認錯人吧？我是曉暉呀。”
我茫然的盯著她的臉，是的，精致妝容下依然可以清晰辨認那熟悉的五官，可卻像是罩了個透明殼子一般。
因為我所認識的她，不會假笑，也不會這么駕輕就熟不動神色的夸獎別人。
二、
她是我大學同班同學的女朋友。
當時一群人算是個小團體，沒事的時候就混在一起。她的男友是我大學里關系最好的男生朋友，所以我們見面的機會也相對較多。
最開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嘲笑過男生，怎么找個這么個沒心沒肺的？
女孩樣貌只能算是中等偏可愛，眼睛和臉圓圓的，有點嬰兒肥。以男孩的挑剔眼光，我一直以為他會找一個知書達理溫柔懂事堅忍沉靜的，最起碼相貌要再出眾些。可曉暉似乎和以上這些都不沾邊，唯一出眾的是她愣到混不吝的二虎虎的性格。
而他們能在一起，還要拜她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傻愣直脾氣。
三、
當時剛上大一，男孩由于外形不錯，軍訓的時候被選作我們院的旗手（據說還被評為院草來著），結果在列隊的時候看到代表新生致詞的文學院的一個女孩（據說后來還當選了某屆中華小姐），立馬被人勾跑了魂兒。
作為朋友我自然責無旁貸的成為他追女親友團的核心智囊之一，集思廣益大會還沒開幾次，我就發現哪兒哪兒都能看到這姑娘瞪著圓溜溜小眼睛的身影，我還沒來得及提醒朋友注意，這孩子就直接跑過來對男孩說：
“我很喜歡你，但我看出來你喜歡的是別人。你是要追**吧？她是我們班班長，我幫你。”
一番話說得一向大大咧咧的男孩都有點哭笑不得。但十八歲的孩子往往想法都簡單，我們這幫臭皮匠居然也一致覺著有個內線好辦事。于是親友團里就多了女孩一個。
我那時還沒有談過戀愛，小說看多了難免會思慮過度。看著女孩打入我們小團體內部有說有笑忙前忙后，有天周圍沒人，就問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這句話本是帶著兩分敵意的，總覺著她有些居心叵測。
誰料想她瞪著眼睛說：“我一開始就說了呀！我喜歡他啊~我覺著我是最適合他的了，所以我幫著他追我們班長，等追了一段時間他就會發現其實她一點也不適合他，還是我最好~”
女孩笑得圓眼睛彎成月牙，我從未遇到過如此直言不諱的人，反而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了。
四、
不知道是由于女孩有點犯傻的真誠還是由于校花mm的矜持高傲，男孩在與校花mm約會過幾次，我們都覺著有戲進一步發展的時候，男孩反而有點興味索然。
有一次大家約著去北大聽講座，我和另外一個女孩坐公交車先走，曉暉和男孩還有我們另外一個男同學騎自行車后出發。
在北大匯合的時候，離講座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和曉暉他們一起騎車過來的男同學忽然把我拉到一邊，嚇得我還以為他要表白呢。
結果他神神秘秘的說：
“我說你肯定不信！他倆好上了！”
我確實吃了一驚，又連忙搖頭，“不能啊，要是好了，且不說男孩，曉暉肯定要滿世界宣傳吧！”
“我估計她也沒想到呢！你聽我給你講吧！
今天從學校出來的時候，我們騎了兩輛車，我騎得是帶后座的那個帶著曉暉，**騎得是他那輛連擋泥板都卸了的山地。
剛走出沒多遠，**突然說要跟我換車。我雖然覺著奇怪，但有好車騎還是挺高興的呀，我倆就換了。曉暉就坐他后座了。你知道，曉暉雖然有點愣，但還是挺保守的姑娘的，她坐我后座的時候都不敢扶著我，手死死的抓著車座。結果等紅燈的時候，我就聽**對她說：手總抓著鐵的車架不冷嘛？把手擱我兜里吧。
我當時還只是隱約覺著可能是有點意思，沒想到過了一會兒我看**是單手扶著車把騎車，回頭一看，嘿！這孫子，丫手也放兜里了！”
朋友還在喋喋不休的感慨又學了一招泡姑娘的秘籍，我在人群中尋找曉暉的身影，只見她一改往日昂著頭瞪著圓眼睛的沒心沒肺樣，跟在男孩身后臉紅撲撲的，不停用手冰自己的臉，可愛極了。
五、
于是就這么好上了。
小團體的人數也越來越多，隨著年級增長，去圖書館和聽講座逐漸演變成了聚餐唱歌。女孩經常說話不過腦子，鬧出不少笑話作為佐酒小料。大學生活就那么在上課、逃課、吃飯、笑鬧之間過去。后來我參加他們的喝酒局漸少，只是總在中午的食堂看到女孩的身影，似乎他們已經有了固定的相處模式，像老夫老妻一般。
上午女孩上課，倒數第一節課的時候給男孩打電話叫他起床。下了課去食堂，點好男孩喜歡吃的蓋飯，等飯的時候跑去隔壁小賣部買一瓶冰到剛好的百事。之所以不在食堂買，是因為食堂的不夠冰，小賣部的總是能恰好帶著小冰渣。十二點整，男孩睡眼惺忪的穿著拖鞋走進食堂，拿起桌上的可樂喝一口，此時蓋飯也差不多叫到號，女孩顛顛兒跑過去把蓋飯端來，兩個人吃完下午一起去圖書館或是自習室的時候，女孩還會拿出切好裝在飯盒里的各種水果像喂藥一般哄騙男孩吃。
“他吃肉太多是蔬菜太少，得讓他多補充維生素！”
女孩總是滿臉雀躍的跟我講這些，似乎能讓自己男朋友喝到帶小冰渣的青檸百事或是吃到剛出鍋的滑蛋牛肉蓋飯又或是吃下半盒削好切好的蘋果是一件特別了不起的成就。
雖然我是男孩的死黨，也難免有些打抱不平：你對他這么好會把他慣壞的！
“我對他好100分，這樣他就不會被別的姑娘20分的好迷惑跟別人跑了呀~你也加油！”她眨眨眼睛，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六、
可是男孩還是跟別的姑娘跑了。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酒后失德，可當面對長腿大眼睛小模特的梨花帶雨離了你不能活的哀求，和身邊人裝作不以為意的繼續切水果買可樂，糾結再三，他還是做了不能免俗的決斷。
我以為女孩一定會大吵大鬧絕不善罷甘休的，她是連喜歡都會明目張膽的擺出來的姑娘，怎么會忍得下這口氣。
可她還是忍了。
除了在學校里每次見她都瘦一些之外，照樣和同學一起看書上課吃飯逛街。
直到有一次，期末考試的時候，大家都在圖書館自習，女孩大概坐在隔我兩排的位置，和她們系的人在一起復習。這時候男孩忽然給我打電話要借我某一門的筆記。因為我是自己復習桌上還放著筆記本，就跟他說你進來拿吧，我出不去。
男孩進到圖書館，四處張望著找我，可他不是一個人。
小模特穿著一件皮草的外套挎著小包跟在他身后，高跟鞋的噠噠聲在安靜的圖書館聽起來格外刺耳。那小姑娘其實人也不壞，和我也見過幾次，點頭微笑之后我翻出筆記遞給男孩，跟他說你快走吧，全圖書館都看你倆了，男孩并沒有看到隔我兩排的女孩，眉開眼笑的摟著那姑娘走了，背影看真是挺般配的。
我猛然想起什么，一回頭，看到女孩。
很多文學作品都說“面如死灰”，我一直覺著夸張，直到我看到她的那張臉。
她合上書轉身跑去洗手間，我懊惱不已總覺著自己辦錯了事，顧不得電腦也跟了過去。
她靠著洗手臺旁邊的墻，似乎整個人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一般軟軟的，我不住的道歉，說真的沒想到他會帶她過來。女孩擺擺手打斷我：
“這和你沒關系……真的，而且，就算他帶著那個女孩到處轉，也是人家的自由對不對？他沒看到我，而我也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是怪我自己沒出息，心里還是過不去。”
七、
在那之后我們就再也沒有遇見，直到今天在發布會上。
女孩見面寒暄兩句工作，就難免聊到感情，我的基本沒什么變化，于是特別八卦的打探：
“你最近如何啊？這幾年有沒有找到真命天子？”
女孩有點詫異的愣了一下，本拿著香檳往嘴邊送的手一頓，看著我說：
“你不知道嘛？我一直在等他。”
“我一直覺著心里過不去，總是會想他。而我的做人原則你也知道的，要么別想，要么別放。我一琢磨，反正我看情況一時半會兒也放不下了，那索性就別放吧。”
我幾乎找不出語言表達我的震驚，語無倫次的問：
“那么他知道你在等么？你們還一直有聯系嘛？可他一直換女朋友的啊？你這樣心里不會覺著委屈嘛？他對你哪兒好呀值得你這么一直為他？……”
女孩笑著打斷我：
“第一，我們聯系不多，但也沒說斷了聯系；
第二，有些話說一遍就夠了，他知道我在等；
第三，我等他是我的事，他沒準備好是他的事，這不矛盾；
第四，沒有什么委屈或者值得不值得，這不是犧牲，只是我的選擇而已。
說不定有天我覺著心里過去了，就不等了，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沒什么可抱怨的，更沒什么可解釋的。我一直很喜歡你，所以才說給你聽。”
她笑著優雅的呷一口香檳，這時有人在遠處招呼她過去拍照，她深吸口氣，挺起胸脯踩著細高跟裊裊婷婷的走了過去。
八、
工作之后的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又是兩年。
有天在msn上碰到男孩，雖然是大學的鐵哥們兒，最近的聯系也是不多了。
他對我講最近遇到一個女孩，覺著各方面都不錯，準備年底結婚了，問我到時候能不能去。
我一邊忙著回郵件一遍打字：恭喜恭喜啊如果我在北京的話一定去呀你把時間地點發給我吧……
打到一半，猛然想起抱著冰可樂等飯的姑娘，圖書館面如死灰的姑娘，發布會妝容精致云淡風輕說要么不想要么不放的姑娘，居然心里有點刺痛，想說點什么，可又覺著兩個人的關系旁人不好評判，手指停在鍵盤上。
“恩……其實我沒跟你說，我和曉暉，年初的時候又在一起來著。”
我幾乎被水嗆到，一遍拿紙巾擦著桌子一遍用一只手敲：“怎么回事！！！”
“你們肯定都覺著，是我不夠愛她，對不起她，一直拖著她……其實……
怎么說呢？我在高中的時候也沒談過戀愛，她也是我的初戀啊！
你和**笑我耍流氓趁天冷牽人家手，其實那也是我第一次主動牽女孩的手啊……
我們倆在一起三年多，她對我的照顧體貼你當我是傻子嘛？
你知道當我意識到自己做錯事情之后的第一反應是什么嘛？我他媽就像個四十歲做錯事兒對不起老婆不敢回家的中年男人一樣，我在樓道里坐了一宿，我沒臉面對她……
我知道從女孩角度你一直特別不齒我做過的這些事兒，可你知不知道，我跟后來那個分手之后我也沒去找她，是為什么？不是不想她……
而是在我跟她說分手那天，我們倆一起吃飯，她一直聽我說，從頭到尾一句話不說一滴眼淚不掉，就那么一直低頭用筷子撥弄菜，最后我急了，你倒是說句話啊！她抬頭看著我笑：你看，我把水煮肉的花椒都給你挑出來了，這樣你就可以直接吃而不怕嚼到討厭的花椒啦~
她話沒說完我眼淚就掉下來了。
然后她接著說：不知道她能不能給你挑碗里的花椒？算了，我不跟人比這個，這都是小事……
人總要多看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放心，我不著急，我等你。”
朋友在電腦那頭遲遲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回來跟我說：
“出去抽了根兒煙緩緩。
我只是覺著，辜負她的感覺太難受了，你別說我沒良心，人心都是肉長的。
所以我直到今年，覺著自己想明白了，才去把她追了回來。”
“可因為什么又分了呢？不會是因為現在這個吧！你太過分了！”我重重的敲著鍵盤。
“當然不是，這個是六月份才認識的，我倆四月份就分了。分手的理由你一定很好奇吧？其實我也好奇。我們倆風平浪靜的好了三個月，我也帶她見了爸媽，準備差不多的時間就定了。可有一天晚上關了燈躺在床上準備睡了，她突然跟我說：我以為我一輩子心里都過不去呢，可我發現，我過去了。
然后就分手了。”
九、
故事大概就是這樣，不夠跌宕，也算不上勵志或者正能量。
可我腦子里卻一直在想象她說“我以為我一輩子心里都過不去呢，可現在發現，我過去了。”的情形。
很多人為她三年的等待打抱不平，可她說得明白：
這不是犧牲，只是我的選擇而已，沒必要跟人人都解釋。
周圍朋友也難免有猜測，第二次分手是否女孩發現多年的追求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知為什么，我總覺著她其實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就像我每次在腦海里想象她說那句我過去了的時候，一定是嘴角掛著笑的。
要么別想，要么別放。
往前走，別回頭，
我的磊落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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