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工程師數位筆記本

文| 淺淺

「豬倌」朱國棟和他的新伙伴

一

現在看來，這仿佛宿命。朱國棟的童年，幾乎就是陪著豬、羊、雞、鴨長大。

7歲開始，朱國棟家就是鄉里的養豬養羊大戶。

他的姨夫則是鄉里的蛋鴨大戶，每年都養1000只蛋鴨，每天凌晨6點，姨夫都會撐一艘2米長的小船，趕著鴨子到京杭大運河邊，讓鴨子在河里自由覓食，吃小魚小蝦，水藻浮萍，河蚌螺螄。

那時候，殺豬宰羊都是大事。但因為養殖量大，他家幾乎每個月都宰豬。在物質相對匱乏的年代，能夠盡情吃肉。

不過在成年之后，作為新華社的調查記者，他對食品安全，有著截然不同的的感受。

2004年6月，浙江大學畢業不到一年的他，就遇到了很多新聞人十年都很難遇上的選題——「阜陽大頭娃娃」事件，他和同事系統挖掘出劣質奶粉的主要生產源頭。劣質的奶粉，讓數以百計的嬰兒死亡或留下終身疾患。

這個報道讓他拿了中國經濟新聞一等獎。涉事的官員紛紛入獄，有一個上吊自殺。

被劣質奶粉傷害的阜陽「大頭娃娃」

類似的悲劇接踵而來。2006年，上海發生瘦肉精中毒事件，300多人中毒。這是朱國棟，第一次涉足農業養殖領域調查。

了解越多，事實越讓人悲哀。生豬養殖戶在飼料中添加對人體極為有害的瘦肉精，就因為每頭瘦肉精豬可多賺二三十元。

之后數萬人致病、數十嬰兒死亡的三聚氰胺奶粉事件。奶農們在牛奶中添加三聚氰胺，目的也是為了在檢測蛋白含量時造假，每升的收購價也只比正常牛奶貴了1到2毛錢。

食品安全問題的嚴峻程度，遠超我們的想象。中國的豬和雞，每年要吃掉世界上三分之一的抗生素；最可怕的是，這些已不是個別現象，正逐步成為我們餐桌上的常態。

「我問自己，如果我的家人走遍市場也買不回一塊放心的豬肉，如果我的孩子從出生起就因為濫用抗生素和激素的食品，變得體弱而早熟，那么我們所追求的一切的幸福和成功，還有意義嗎？」朱國棟說，從那時起，他萌生了建造永續農場，以自己的綿薄之力，去維系一方小小的凈土的想法。

二

2007年，他開始轉型做財經記者和投資，第一時間選擇對畜牧業進行系統的深入調研。

結果同樣駭人。因為需要工廠化規模養殖，母豬長期被固定在鐵籠子里，數月不能轉身、翻身，更不用說走動，連給仔豬哺乳時也是如此。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現在的豬肉越來越不好吃。作為養豬大戶，以前父親養豬，養殖周期起碼9個月，也只能長到180斤，而現在的洋白豬，5個半月就可以長到200斤。

美味的本土豬種被速生瘦肉率高的洋豬取代，美味不再。

更可怕的是飼料和藥品。朱國棟說，中國畜牧業除了使用瘦肉精、三聚氰胺這樣顯而易見的違禁添加品外，很多養殖場在養殖過程中濫用抗生素和生殖激素。

抗生素嚴重超標對孩子的威脅尤其嚴重，它會加劇腎臟、血液系統的排毒壓力，對肝腎傷害嚴重。除此之外，抗生素超標還會造成耐藥性，真正在感染時無藥可用。而生殖激素危害也十分嚴重，會導致兒童過早發育。

在食品安全得不到保障的同時，因為中國農業原有的農牧漁結合的原始循環經濟的解體，使得畜牧業成了中國農業最重要的污染源。中國大江大河的水質富營養化、水體中抗生素超標，土壤中抗生素、重金屬含量超標，很大程度上就是畜牧業亂排放造成的。

但無論是食品安全隱患，還是環境被嚴重污染，在2007年前后，并沒有太多人關注。

正在那時，他的一個保健品調查報道受挫。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讓他發現，輿論監督的作用并沒有以前想象的那么有力量，有時候甚至什么都無法改變。

那一年，周云蓬的《中國孩子》爆紅。當周云蓬憂傷又歇斯底里唱出「不要做中國人的孩子」時，他下定決心離開輿論監督新聞圈。從一個社會問題的揭露者，轉型成為實際的建設者。

「那時候我就開始想，即使我什么都不能做，給孩子們養出一些可以放心吃的豬牛羊雞鴨來，總是可以做到的。」

看了太多悲哀、冷酷、讓人憤怒的食品安全事件，轉了一圈后，朱國棟決定回到最初的原點。

他說，新聞改變不了的事情，他想要從源頭改變。

三

2011年年底，他被浙江一家知名上市公司選中，負責公司主導投資的土豬產銷一體化項目。

這次經歷給了他難得的實戰經驗，畜牧企業的研發、養殖、生產管理、銷售、市場，都能駕輕就熟。

2014年10月，他從公司離職。休息半年后，開始為理想中的永續農場奔波。

他想建造的，是最純凈的農場。一片沒有被霧霾、農業或工業廢水、重金屬和汽車尾氣污染的凈地。

帶上大小鐵鍬各一把、20公升油桶一只，各種行李箱、工作用器皿，2015年1月，他上路了。南至海南，北至吉林，西至云南、甘肅。他驅車8萬多公里，走遍了中國大江南北，

「日行兩千里，蟲殺三萬只。」今年5月，他還在朋友圈曬出粘滿蟲子尸體的車子照片。

但很多看起來干凈的地方，不是土壤不達標，就是生態鏈條太短……

車行到江西南昌進賢縣鄱陽湖周邊，才有了希望。

在地衣、蕨類、苔蘚等十七類指示植物和蚯蚓、青蛙、蛇等十三類指示動物的見證下，他在江西南昌進賢縣和浙江麗水云和縣找到了理想選址。經過1年多努力，完成了土地流轉手續。

睿谷永續農場云和基地

其中，睿谷永續農場進賢基地，面積有1600畝，其中林地耕地1200多畝，湖面300多畝；睿谷永續農場云和基地，也有300多畝。

本只是為了尋地，但人一到路上，看到的學到的比想象中要多太多。在海南，大部分牛都是放養的，動物的福利會被充分尊重。

先易后難，他先建設了兩個試驗場。在位于江蘇南通的湖羊和土雞試驗場，他養了近千頭湖羊和2000多只蛋雞。

湖羊歷史上的主產區是太湖平原，這個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區域，隨著工業化和農業現代化進程，真正留給湖羊的空間已很小。

規模化養殖的湖羊大量以中藥渣、酒糟和豆腐渣為主要飼料，羊肉口感較以前大為下降。湖羊的養殖數量也在急劇減少，河南、山東一帶的綿羊充斥長三角市場，口感也遠不如正宗湖羊。

在南通，他先恢復了湖羊的傳統飼料配方——以黑麥草等牧草為主，并輔以花生秧、青貯玉米和精飼料。經過一年多的試驗，盡管生產成本比普通肉羊增加不少，但肉質效果提升十分明顯。

2016年春節前后，首批20頭湖羊養足月后上市，身邊的朋友們試吃后無不交口稱贊。一些美食家、國家級大廚也認為已多年沒吃過這么好的羊肉了。這讓他很欣慰。

仙居雞、狼山雞等多個著名品種的蛋雞，試驗效果也鼓舞人心。

位于金華東陽的兩頭烏豬試驗場，是朱國棟最得意的杰作。

他和團隊完全放棄了目前養豬通行的工業飼料，全部用自己采購和種植的原糧。玉米、小麥和豆餅，再加上米糠、麩皮等粗糧，每天飼喂牧草，有時候還會增加西瓜等水果。

朱國棟的兩頭烏有享用西瓜的待遇

當兩頭烏豬長到60斤，就會得到放養待遇。試驗場的一座后山面積有幾十畝，山下有兩口水塘。散步、奔跑、爬山和游泳，成了這些大豬的福利。

和想象中躺著不動懶洋洋的形象不同，朱國棟說，事實上，豬的運動能力也很強。

在他的豬場，放養的后山高低落差約有100米，爬山要走600多米，豬發起沖刺登頂時，人趕都趕不上。

在放養狀態下，豬逐漸恢復了他們的天性。野豬在森林里愛滾泥塘愛拱地，在放養場里，泡在泥塘里打滾是金華兩頭烏最大的愛好之一。為了尋找豬愛吃的菌類，它們半小時就可以在地上拱出幾十厘米深的坑。

金華兩頭烏的仔豬，容易得喘氣病，十分難養。但朱國棟的豬，存活率還是很高，超過了絕大多數兩頭烏豬場。盡管他采用的是不添加抗生素和激素的養殖模式。

“養殖中絕不用限制動物天性的限位欄、產床，也不會在飼料中添加抗生素、激素和重金屬，更不會快速催肥。”朱國棟說，他心中的睿谷永續農場，將做到農牧果結合，實現農業資源的內部循環。這樣的永續農場，能同時解決困擾中國農業的兩大痼疾：食品安全問題和環境污染問題。

他希望永續農場能為5000戶家庭提供肉食套餐。這一切，并沒有太多偉大的創新，整個生產體系采用的幾十項技術，也并不復雜。

但當他們組成一個系統和體系時，就蘊含著巨大的能量。「我們起碼希望，安全營養美味的肉食，能重上家人、朋友的餐桌。」

本文源自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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