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在布局上很講究,比如先寫甄士隱一家的小榮枯,來映襯賈家一族的大榮枯;第一層面寫黛釵二者對寶玉“與子偕老”的情感糾葛,最終的結局卻是一個帶玉的哥和掛麒麟的姐“因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二層面寫晴雯、襲人對寶玉情不自已、欲說還休的人生歸屬,豈料“都只為她人作嫁衣裳”,寶玉身邊最后只留下一個丫鬟,便是麝月。
關于麝月,很多人僅僅把她認為“襲人的替身”,其實曹雪芹筆下的女兒各有趣味,全然不同。麝月和晴雯的出場順序是一樣的,在賈寶玉身邊屬于四大丫鬟的行列,即襲人、媚人、晴雯、麝月;但是讓我們對麝月印象偏向于襲人的還是從賈寶玉心中認為的,在二十回中有一段文字特別好看,文本上寫<麝月道:“都玩去了,這屋里交給誰呢?那一個又病了。滿屋里上頭是燈,地下是火。那些老媽媽們,老天拔地,服侍了一天,也該叫她們歇歇了;小丫頭子們也是服侍了一天,這會子還不叫她們玩玩去。所以讓她們都去罷,我在這里看著。”寶玉聽了這話,公然又是一個襲人。因笑道:“我在這里坐著,你放心去罷。”麝月道:“你既在這里,越發不用去了,咱們兩個說話玩笑豈不好?”寶玉笑道:“咱兩個作什么呢?怪沒意思滿的。也罷了,早上你說頭癢,這會子沒什么事,我替你篦頭罷。”麝月聽了便道:“就是這樣。”說著,將文具鏡匣搬來,卸去釵釧,打開頭發,寶玉拿了篦子替她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見晴雯忙忙走進來,原為取錢,一見了他兩個,便冷笑道:“哦,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寶玉笑道:“你來,也給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沒那么大福。”說著,拿了錢,便摔簾子出去了。>
這段文字可以透漏出三層信息,第一,寶玉眼中的麝月“公然又是一個襲人”,這實際上是一種褒義,襲人平時的品行是先人后己,照顧大家。所以麝月從心底里贏得了寶玉的敬重。第二,晴雯口中“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隱伏后文怡紅院里的丫鬟只有麝月留在了寶玉的身邊,脂批說閑閑一段兒女口舌,卻寫麝月一人。襲人出嫁之后,寶玉、寶釵身邊還有一人,雖不及襲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故襲人出嫁后云:“好歹留著麝月”一語,寶玉便依從此話。當然這是后三十回的文字,我們現在看不到了。第三,晴雯一語成讖,果然沒有那么大的福,受屈早夭。這在前八十回中我們可以看到,所以文本中這些話,需要細細品讀,曹雪芹用筆向來嚴謹,基本上不說廢話。
那么麝月是襲人嗎?我是很少這樣認為。比如在襲人回家出殯時,文本寫道<晴雯自在熏籠上,麝月便在暖閣外邊。至三更以后,寶玉睡夢之中便叫襲人。叫了兩聲,無人答應,自己醒了,方想起襲人不在家,自己也好笑起來。晴雯已醒,因笑喚麝月道:“連我都醒了,她守在旁邊還不知道,真是個挺死尸的。”麝月翻身打個哈氣,笑道:“他叫襲人,與我什么相干!”>這一段嬌憨之態可與晴雯撕扇子并看,二鬟皆有脾氣個性。在后文中晴雯攆墜兒,被墜兒母親抓住口病,紅著臉只會瞎嚷嚷,但是你看麝月是怎么說的,文本道<嫂子,你只管帶了人出去,有話再說......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來,我也跑來,我們認人問姓,還認不清呢!”說著,便叫小丫頭子:“拿了擦地的布來擦地!”>襲人有這么好的口才嗎?晴雯有這么清晰的條理嗎?麝月的舌頭足可以當律師了。又如后文中方官的干娘和眾丫鬟吵架,晴雯咋咋呼呼的說不到路上,襲人嘴更笨了,但你看襲人怎么說的<襲人喚麝月道:“我不會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過去震嚇他兩句。”麝月聽了,忙過來說道:“你且別嚷.......她不要你這干娘,怕糞草埋了她不成?”>如果看襲人、晴雯、麝月的三人組,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團隊,襲人負責內務,團結大家,風雨共濟,屬于掌舵人。晴雯負責紀律,軍紀嚴明,方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怡紅院里的小丫鬟都特別害怕晴雯,所以晴雯如同執刑人,而麝月負責對外,據理力爭,不卑不亢,穩占上風,屬于先鋒隊。
關于麝月,每當我掩卷細思,為什么她能成為最后陪在寶玉身邊的那個人。她既沒有襲人那樣的溫柔,也沒有晴雯那樣率真,可以說是介于襲人與晴雯之間的性格,每個人的命運跟自己的性格有著直接的關聯。如果有襲人晴雯在,麝月是難以出的頭的,但是怡紅院到了最后的地步,晴雯夭折,襲人出嫁,實在沒有比麝月更合適的人待在寶玉身邊。襲人一心把終身大事依靠在寶玉身上,晴雯死到臨頭方后悔沒早作狐媚子勾引寶玉,唯獨麝月,至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丫鬟的本分,但是世事難料,哀嘆晴雯: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哀嘆襲人;采得百花釀成蜜,為誰辛苦為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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