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曾經有一部被詛咒的電影，它不屬于這個世界－IT工程師數位筆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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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呂克·戈達爾曾將他1967年的專欄周刊命名為“迷失在宇宙中的電影”。但是如果真的有電影值得稱上這樣的標題的話，一定是《銀色星球》。這是一部由波蘭導演安德烈·祖拉斯基執導的充滿哲學性和史詩性的科幻巨作，導演已于今年二月份逝世。導演十分拍攝“被詛咒的電影”，在他的畢生作品中，《銀色星球》是其中主要的一部——當然是包括在那些因違法、超常、過嗨而被處理掉的作品中。

祖拉斯基在《鮑里斯·戈都諾夫》（1989）拍攝現場

《銀色星球》于1977年結束拍攝。但是首次被觀眾看到的卻是在1988年的全新增補版本，增補的內容包括額外的影片長度和導演自己的畫外音解說。一開始，祖拉斯基告訴我們，我們即將看到的只是電影的一小部分，自從電影遭到禁令以來，其中五分之一丟失了。在補拍了高加索山脈、克里米亞半島、波羅的海沿岸和戈壁沙漠的鏡頭之后，波蘭文化部禁止了影片的拍攝一事。考慮到祖拉斯基最初的藍圖現存下的五分之四已經有了166分鐘的時長，包括那些相當多的額外素材，以及一切非常令人費解的碎片化片段，政府部門有各種理由縮短影片的制作。但是有的人認為，40分鐘片長可能已經超出觀眾的理解力了。

正如它所象征的含義一樣，《銀色星球》是一部卓越非凡的電影。在某種程度上說，因為它不完整的現狀，以及祖拉斯基試圖通過修復影片的破損，以暴露他電影中的傷疤的方式來強調這一點，這可以說是非常準確的。他的最初意圖是改編由他叔祖父Jerzy Zuawski（波蘭了不起的哲學家）所寫的科幻小說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故事講述了一組來自地球的宇航員撞上了一個像地球一樣的遙遠的星球，然而其中一些人被殺了，幸存者們有了子女，并發現了一個人類的新的種族。這些民眾在這個星球上居住了下來，表面上看來他們是近親交配，第一代很明顯都是同一個母親的后代，由Marta (Iwona Bielska)和這個或那個男性宇航員所生。但是說實話，對于這一點的情節我也很模糊。一個男人，Tomasz (Leszek Dugosz)，成了第一代Tomaszes家族的父親。而另一個以“老男人”而被熟知的Jerzy (Jerzy Trela)，看起來被新人類們當成了他們的宇宙之父。

在這部電影中很難去準確分清誰是誰，因為人物一直在改變面貌，迅速長出頭發和胡須，并且通常是以臉部涂有泥土或油漆的狀態，或是涂有迷幻的色彩漩渦和復雜的紋身樣式圖案的形式出現的。無論如何，這個浮夸的、神秘的傳奇主旨表明了祖拉斯基對于血緣并不感興趣，更別說舊約里那種連篇累牘的家族關系了。

影片也沒怎么清楚告訴我們這個星球上數量眾多的新的群體都發生了什么：我們看到了人群之間用長矛和其他武器發生的許多對抗；不同宗教派系的成立證據；在各種各樣的壯觀地點舉行的眾多大眾儀式。這些地點包括了沙灘、森林、和在所有當中最突出的，一片廣闊的像洞穴一般的地下空間，在某一時刻可供一群裸身涂滿藍色油漆的臨時演員在其中狂歡似的翻滾蠕動。

大約一小時左右，一處明顯的情節點出現了：一個名叫Sherns.Marek(Andrzej Seweryn)的有著鳥的外形的駭人本土生物，是一個名叫的來自地球的新到達者，是被人類征募作為他們命中注定的解放者。自從電影升至高潮（且之后并不下落），所有事物都以世界末日般的方式結束，或者以世界末日般的方式繼續運行。

這部電影的表演風格可以被字面上描述為戲劇性的。這里的許多人物被明確提到是作為“演員”——演技很明顯是這個新型社會的主要社交角色——并且不斷地宣稱他們正在表演。某一時刻，一個臉上涂滿紅色顏料的女人從藍色裸身的人群中沖出來，沖到攝影機前問道：“你們覺得我的演技怎么樣？”這個表演要么夸張得像在下魔咒，要么就是朗讀式的，好像每一個演員都在對著那邊遠處的山坡上的某處觀眾進行演說。由于演員盛大地發表了哲學的或狂信教的演說，需要太多痛苦的尖叫和瘋狂的大笑。從字幕的例子可以看出：“只要一個人表演，就可以擁有根源。表演的人都有根源。”“我將在我的內心感受你的不人道。我將感受你的難以理解的呼吸，你的絕對的寒冷。”Fertile Marta和月亮在天上引起了打雷……她返回了。被洪水沖走。大多的對話都是被演員喊出來的，甚至是尖叫，他們有時是被血浸濕，或是站在齊腰高的海里。

從最普通的標準來看，讓《銀色星球》這部片子聽起來荒謬反常總是很容易的。它是殘酷無情的，幾乎無法被調制的，它就是以一種從不少于全速的狀態持續著。盡管在奇異性方面和運動強度方面，它一點也不遜于催眠術。這部電影在場面調度上是一個驚人的壯舉，天知道到底有成千上萬多少個臨時演員參與到了其中，Magdalena Teslawska提供了稀奇的服飾，使人想起先鋒派的嬉皮士狂歡節。人物穿著由精致的纖維織物或粗糙的麻布材料制成的流動的長袍，或特別的頭巾飾物，有時還帶有厚重的編辮子的頭飾。有一種折衷主義的民族志學的外來借物——與非洲人、日本人、印第安人和北歐巫師風格，皮毛和羽毛組成的笨拙的建筑物等的接觸。衣物和裝飾都有著顯著的觸感：我們變得對橡膠、羽毛、纖維、假體傷口、臉部剝皮畫的紋理質感都很敏感。

接下來就是Andrzej Jaroszewicz非凡的攝影工作，大部分時間使用超廣角鏡頭，并且一直處在移動當中。在好幾處，手持攝影機向前猛地用力穿過人群，來到一個突然的戲劇性的停頓；或是在連貫動作中像喝醉酒一樣向前滾，就像在一開始它迂回穿過一座破敗荒廢的巴洛克宮殿的房間一樣。通常會有大量令人不安的主觀鏡頭（POV）攝影。在一些場景中，我們知道我們正通過一個在故事中記錄動作的實際相機的眼睛來觀看，偶爾，這個未來主義的記錄設備以一個裝在金屬套里的黑色有光澤的金屬板的形態呈現（向祖拉斯基脫帽致敬，是他發明了iPhone）。我們一直被提醒著我們正在看電影。

但是《銀色星球》就和電影差不多，是戲劇表演：在非凡的位置表演的一個持續不斷的露天盛會，以未被打斷的長鏡頭（除了臨時的讓人感到不安的跳切鏡頭外），運動攝影機的操作者和演員陣容里的任何一個人表演的一樣多。這部電影很大部分歸功于60年代和70年代的引人入勝的激進戲劇，以及在此之前阿爾托的“殘酷戲劇”的理論。電影中的行為有時是十分放縱的，通常非常的粗暴：有很多意外的殺戮。用一種難忘的令人不安的升降鏡頭展示人們被一些20英尺高的長桿由頂部刺穿。在這些尸體中，至少有一個是活的演員。你戰栗地想著，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并驚訝于他既沒有屈服于極度痛苦的不適感，也沒有屈服于眩暈感。

雖然（電影的）部分片段也許丟失了，但是你把這個電影想成它一直被設計成建立在這種不連續性之上。盡管Andrzej Korzynski的配樂并不完全有常規的意義：在第一個小時內有許多怪異的電子樂，有時是欣快的新瓦格納作風的管弦樂編曲。然后在最后一部分延伸之中，轉入了技術熟練的布魯斯-搖滾，用尖叫的吉他和酒吧樂隊的薩克斯風裝點而成。

對于敘述而言，它從一個片段唐突地轉入了另一個片段，這其中并沒有太多明顯的邏輯。事件的進程對于常規的時間跨度來說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在這個人們變老的速度是地球兩倍的星球上，時間明顯是一種不同的速度流逝。一代代出生，然后死亡。后來，當克里斯提娜·楊達（瓦伊達的《鐵人》中冰面人的聯合主演）出現，駕駛著一輛蝙蝠車形狀的汽車穿過了荒涼的平原，戴著類似Faye Dunaway70年代式的寬邊帽子，祖拉斯基發布了未來派的連環畫。

很有可能，祖拉斯基最初設想的電影本來既無法觀看，也無法完成——這就是為什么你不能譴責決定停止拍攝的家伙，可能是由于預算超支，更有可能的是，通過宗教的專制主義的描述暗示道，波蘭新的嚴格政權反對這部電影的過度意象和對于壓抑的政府體制的攻擊（以一個刑罰的場景來結尾）。80年代，這部電影被重新組織，祖拉斯基通過讀出未被拍攝的場景梗概來增加了他的影片素材。必須說明的是，這些文本對于影片的連貫性并沒有貢獻太多，但事實上它們被設置成當代波蘭的素材，主要功能作為有助于引人注意的詩歌的補充。祖拉斯基給了我們多個鏡頭的森林和山脈，或是讓他的鏡頭瘋狂地穿過單調的城市街道全速前進。無論什么時候畫外音提到了“這個星球”，屏幕上的意象徹底地把我們自己的世界陌生化。這在一個不平常的鏡頭里，永不會比在華沙地鐵人群里下行的扶梯上僅僅拿著（攝影機）更明顯了，所有表面上視野之外的驚愕的凝視。他們自己可以變成外星人，或者是祖拉斯基科幻小說中的未來人物：可以說是異化的影響，和在喬納森·格雷澤最近的《皮囊之下》中外星人每一天的視角相似。

盡管帶有額外的自我反省的層次，通過常規的標準，很難要求《銀色星球》作為一部優秀的電影，甚至是好的電影。在很多方面它都顯得太過度了——如此浮夸、如此歇斯底里、如此絕對地熱忱。然而它仍然是一部你應該看看的電影，如果可以在大銀幕上看的話就更好，它是如此的異于尋常——因為它對于奇異性的絕對意圖是如此的猛烈地不受限制。在它的詩意性和哲學性渴望方面，在它的令人吃驚的極大主義方面，在它的完全忽視愉悅觀眾的正常權力上，這是那種法律上甚至不應該存在的電影。《銀色星球》不僅僅是一個電影的詛咒，而是那種真正的“雖然小但是崇高的電影種類”的例子，你可能稱它為“不可能的電影”，這其中我還想包括其他大量要么完成要么流產了的項目：《安德烈·盧布廖夫》；米克洛斯·楊索的風景史詩；佐杜洛夫斯基的未完成的《沙丘》，和他的早期的已完成的作品；阿列克謝·日爾曼的《上帝難為》（在原始主義和未來主義方面的混合性與《銀色星球》很相似）；以及可能即將來臨的《列夫·朗道》，一部長期孕育的“已成傳奇”和“屏住呼吸”的地位的俄羅斯史詩。

嚴格來說，上面這些電影沒有一部準確地屬于我們的世界，我們的時間，或是我們的電影院。既不依附于熟悉的銀幕美學，也不依附于電影制造業經濟的慣常邏輯，他們把自己表達成自由漂浮的非法的軀體，自治地占據著電影宇宙中的自己那個部門。一些這樣的作品都是杰作，其他的異國來的狂想型怪胎——但是他們至少提出了一個建議，重新起草電影的可能性的范圍。在《銀色星球》當中，有個角色聲稱：“在沉思中迷失自己的不是我們，是世界在我們的沉思中迷失了。”人們情不自禁地想起祖拉斯基的電影對于我們來說是迷失在沉思當中：怒目而視盯著它的觀眾，然而幾乎沒有人敢于回望。無論你如何理解《銀色星球》，你都不會從完全未變的對抗中浮現出來。

安德烈·祖拉斯基

Andrzej Zulawski

生卒日期: 1940-11-22 至 2016-02-17

出生地: 烏克蘭,利沃諾

祖拉維斯基生于前蘇聯烏克蘭城市利沃諾，一年后德國進攻蘇聯，利沃諾被占領，這段痛苦而殘酷的童年戰爭經歷極度影響到他后來的電影風格--極端猛烈的情緒影像和死亡遍及其所有的作品之中。最后，一家人定居到波蘭。1957年，年輕的祖拉維斯基進入著名的巴黎IDHEC電影學院學習，幾年后回到波蘭，成為電影大師安杰伊·瓦伊達的助理導演而合作了幾部影片，同時開始創作詩，小說以及電影劇本等，但是大部分由于內容反動而被當局禁止出版。1971年他獨立執導《夜的第三部分》受到評論界廣泛贊譽但卻被波蘭電影審查機構禁映，他的下一部作品，拍攝于1972年的《魔鬼》由于內容過于黑暗和反動而被當局禁映15年。73年底，祖拉維斯基回到巴黎拍攝《最主要的事是去愛》（1974），影片大獲成功，女主角羅密.施奈德獲得了當年凱撒獎的最佳女演員獎。兩年后，祖拉維斯基重回波蘭著手拍攝“蓄謀已久”的《銀色星球》，一部宏偉的科幻史詩，1977年當大部分工作已經接近完成的時候，新上任的波蘭文化助理大臣禁止了影片的拍攝并下令銷毀所有的場景布置和服裝，影片的原劇本也被審查機構所永久封存，表面上是稱影片的花費已經太昂貴了，實際上還是由于其中的政治目的。一年后，那個聲名狼藉的大臣死于一場飛機失事，但祖拉維斯基依然無法從當局手中拿回《銀色星球》的原劇本，于是他只好回到法國開始他最大膽而復雜的電影《著魔》的拍攝，由此而來的是其痛苦而失敗的婚姻和對波蘭當局企圖銷毀《銀色星球》的原始膠片的懷疑和極度不安。1986年波蘭民主化政權成立，一個波蘭電影局的朋友告訴他，說偶然在影片庫里找到了它們，于是祖拉維斯基重回波蘭繼續拍攝，但由于當年的場景人物都已事過境遷，他不得不用非常手段結束了全片，影片一經推出，便被國際影壇認為是其所有電影中最具爭議性、同時也是藝術性達到頂峰的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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