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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30年代,當席卷中國東北大地的日本關東軍沿著中蘇邊境排兵布陣的時候,不能不引起一直密切注視著事態發展的蘇聯人越來越強烈的擔心,專注于西線來自歐洲威脅的斯大林,一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1932年8月,39歲的日本關東軍參謀遠藤三郎因一個特殊的命令,將同來自日本東京的鈴木大佐一起奔赴那道浮動著不安的邊境。而即將執行的那個密令,開啟了日本帝國一個充滿了吞天夢想的地穴大門。

解說:這是一條修建于一個多世紀前的鐵路和隧道,在世界和中國的歷史中,中東鐵路這個名稱并不讓人陌生,對于上個世紀初的俄國人來說,這條鐵路不僅寄托了他們向東方開拓的向往,也同時浸滿了失敗時的無限惆悵。

對于日本人來講,當年那些陰謀者曇花一現的成功,和隨后動蕩了自己民族近半個世紀的噩夢,也或多或少地與這兩條靜靜的鐵軌有關。

而對于祖祖輩輩生長在這片黑土地上的中國人,過去的歷史世紀中發生在這里的一切,就如同在鐵軌上跑的火車,運來運去的都是刻在民族心口上的深深記憶。

上個世紀30年代,中國東北市鎮綏芬河的空氣中彌漫著鴉片的味道。

在公開發表的照片上,姑娘在艷麗的罌粟花叢中微笑著。

那時,位于中蘇邊境的綏芬河是罌粟的天地,僅熬制鴉片的土作坊就達四百余家,種植鴉片的高額利潤不僅讓當地守軍頭領張宗昌的軍費得到充實,也使得街頭的煙館、飯店、旅館、賭博、走私、商鋪及妓院空前興盛起來。

戲園子也是每天三“開箱”,就是一天唱三場,周信芳、馬連良、高百歲等京劇名家都曾到綏芬河登臺亮相。

1933年的冬天,這座往日因中東鐵路而熱鬧繁忙的城鎮,冷清了許多,大多數店鋪都關門,所有的學校停課,人們每天在門窗的縫隙里不安的注視著外面發生的一切。

日軍占領東北后,刺刀的反光直接閃爍在蘇聯人的眼前,原先隔著一片大海的威脅,現在只隔著一道窄窄的界江了。20世紀初,把俄國從經營多年的中國東北趕回老家的就是眼下正站在江對岸的死敵。

此時,遠藤擔任作戰參謀的關東軍,因占領了滿洲正與蘇聯隔江對峙,這支軍隊即將開始實施一個醞釀已久的大舉動,遠藤也介入其中。

1933年9月30日,遠藤到新京火車站,也就是今天的長春火車站,接到一群來自東京大本營的神秘人物,其中就有在日本東京參謀本部里被稱為“戰爭幽靈”的作戰科長鈴木率道大佐。經密謀后,這些人第二天與遠藤一起分兩路從長春出發。

一九三三年十月六日,以乙班為主的早晨向密山方向出發,以甲班為主的上午十點向東寧綏芬河方向偵查出發,登上東寧西南高地,聽取了當地守備隊軍官有關蘇聯紅軍陣地情況的介紹說明。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一日,越過了小興安嶺的奇克,到達黑龍江畔,蘇聯側的某城約四百米的沿岸,看到了已經修筑好的要塞,蘇聯側和黑河的情況比我預想的要嚴重。

遠藤的日記中記錄此行的主要目標是中蒙、中蘇邊境的重點地帶,對面蘇軍的布防情況。

偵查結束后,遠藤開始起草一份秘密報告,這份報告很快被報送日軍大本營,一個月后,收到東京方面指示的關東軍隨即下達了代號為“589號”的絕密命令,就是這份密令,讓1934年5月的關東軍迅速行動起來,在充滿變數的邊境線上,將一座座大山陸續點活成充滿殺機的怪獸。

密令的內容是前后役使數十萬人沿中蒙、中蘇長達3000公里的邊境地帶,修筑一系列大型軍事要塞的計劃,這些大型軍事工程陣地,被稱為“要塞”、“筑城”或“筑壘地域”,由于當年日軍臨近滅亡時銷毀了大部分檔案材料,當事人又大部分已經故去,日本在中國東北邊境的這一軍事筑城計劃其中內涵的玄機就成為近年來人們反復追索的課題。

鄭乃東(中蘇邊境要塞研究中心研究員):從1931年“9.18”事變進了東北,1932年的第一個年度計劃要綱就提出來準備要跟蘇聯打仗,完了以后就年年提跟蘇聯打。

解說:菊池實先生是今天日本研究侵華日軍東北要塞史方面的專家,自1991年初次接觸要塞史開始,他每年都要到中國進行實地調查與考證,他認為日軍當年建造的這些要塞,決不僅僅是為了守株待兔,而是按照一個龐大的帝國軍事行動計劃,被嚴格劃分為各自不同的使用目的。

菊池實(日本關東軍國境要塞遺跡研究會會長):日軍從東面進攻的話,首先在東邊邊境上建了很多的堡壘,第一目的主要是進攻蘇聯,隨著蘇軍遠東地區的優勢不斷增強,到了后期,就變成了決定日軍命運的堡壘了,改變了最初的設想,實際上成為了防御蘇軍的堡壘。

解說:日軍將整個東北地區分為東正面、北正面、西正面,虎頭、東寧、綏芬河屬于東正面,海拉爾屬于西正面,黑河、孫吳屬于北正面,日軍的作戰構想是計劃從東正面發動進攻,東寧作為第一作戰區,西正面的海拉爾是第二作戰區,日軍預測在第一作戰區發動進攻時,蘇軍勢必會從滿洲的西面進攻,抄日軍的后路,因此位于西正面的海拉爾要塞,必須抵御住來自此方向蘇軍的進攻,以防腹背受敵。一旦日軍主力攻入蘇聯境內,北正面和西正面再同時發動進攻,就可以一舉拿下蘇聯遠東。

解說:在東北邊境的14座要塞中,規模最大的是位于東面的東寧和西面的海拉爾,而日軍西面要塞的建筑地點之所以選在具邊境較遠的海拉爾,而沒有與東線要塞一樣直接建在邊境線上,從日軍當年的戰略戰術上來說是大有講究的。

海拉爾本是中東鐵路的一個站點,因流經這里的海拉爾河而得名,它地處被牧民們視作馬兒天堂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也是適合現代機械化軍隊高速突擊的廣闊戰場,當年把要塞的地點選在這里是很動了一番腦筋的。

徐占江(中蘇邊境要塞研究中心主任):因為這塊離中蘇邊境有150公里,將近300里地,離中蒙邊界又150公里,將近300里地,那么它在這個位置上并不是處在邊界的前沿,它主要的任務就是內陸防御,當蘇聯紅軍進攻的時候,它能夠擋住蘇聯紅軍7到10天的時間,給齊齊哈爾、哈爾濱、長春、沈陽留下7天戰備的時間。

解說:海拉爾地貌最大的特點是在平原上突起的丘陵,它是溝通中蘇、中蒙邊境必經之路上的瓶頸,又是整個大興安嶺西部地區鐵路和公路的交通樞紐,控制了海拉爾,就能控制西面草原上呈扇形的廣大區域,可以用炮火準確射擊開闊地上的進攻者。反之,突破了海拉爾就能長驅直入,直搗東北腹地。

鄭乃東:如果他不在海拉爾建要塞,作為防御中心的話,那他起碼得建三個,滿洲里建一個,中蒙邊界建一個,額爾古納河建一個,那他這個費用開支大了,也沒這個必要,所以在海拉爾集中搞一個,這兒集中兵力防住了。

解說:由于東線的要塞與西線的海拉爾要塞所承擔的任務不同,在最初的設計及武器配制方面是各有所側重。虎頭在最初的設計中就配制了長射程的240毫米和300毫米的榴彈炮,可以很容易的將對面蘇聯的西伯利亞鐵路橋和任何目標打得粉碎,而日軍修建虎頭要塞炮陣地的目的,就是要用重炮擾亂和切斷蘇軍的交通。

孫永林(虎林市文物管理所所長):有兩門15厘米加農炮,下面還有四門15厘米加農炮,它主席是針對的蘇聯,它的射程是20公里,可以打到烏蘇里江的對岸。

解說:在東寧縣境內,要塞分布在邊界地帶的高山上,這些要塞點同樣配制了大口徑的遠程重炮,有240毫米榴彈炮10門,300毫米榴彈炮8門。

韓茂才(中蘇邊境東片要塞研究會秘書長):現在我們所站立的這個位置就是勝哄山地下要塞,它是由5個支撐點所組成,它最西北的這一側,那就是勛山要塞,正北側是出丸要塞,左前方這一側這是朝日山地下要塞,南端有個300高地,再加上勝哄山地下要塞,它是由5個支撐點所組成,它這個連接方法由地下秘密通道和交通壕所組成。

它主要是防御正面蘇聯這一帶,這個臺地地帶,它的最前方,朝日山地下要塞距離國境僅有1500米。

解說:勝哄山陣地僅是東寧要塞群中的一個點,整個東寧要塞是由勝哄山、郭亮船口等四個這樣的要塞點組成一個完整的進攻狀態的要塞群。

東線要塞的火力在設計上注重射程,強調要打得遠,明顯表現出咄咄逼人的進攻鋒芒,而西線的海拉爾要塞在火力的配制上要求火力強、殺傷面廣,因為在正面寬闊的草原上,進攻者沒有任何藏身之地,所以這里裝備的多是威力大,能夠壓制住步兵進攻的加農炮和迫擊炮等,其中射程最遠的是口徑100毫米的榴彈炮,對自己一方的進攻進行火力支援,似乎不是這個要塞考慮的重點。

孫永林:它成一個環形防御,把這個海拉爾,這個北山這個制高點進行了火力配制,它的主要任務就是防備從海拉爾河北邊,從蘇聯這方面進攻的部隊進行阻擋,同時對從西部西南部以及是南部進攻的部隊,他也能進行有效的抵抗。

解說:負責整個要塞工程的就是時任關東軍作戰主任參謀的遠藤三郎,在當年他的設計方案中,各個要塞因為其所擔負任務的不同,建筑規模及要求也是有所區別的。

菊池實:14處要塞中,規模最大的是東寧、虎后和海拉爾,規模最大的是東寧,其次是海拉爾、虎頭,守備隊駐扎最多是在海拉爾,這三個堅固要塞是用特殊的混凝土建造的,在這之外,比如說黑河、璦琿、孫吳、霍爾莫律、綏芬河相對規模小一些,規模雖然小,但在當時也具有一定的規模,相比前面三個還是小一些。

根據各個要塞它們混凝土的厚度,幾米幾米都有相應的規定,根據各個要塞用途不一樣,要塞里面混凝土的厚度都有標準。

解說:建筑規模不僅體現在面積和范圍上,更重要的是它們的堅固度及承受炮彈、炸彈轟擊的能力,這個能力被分為特、甲、乙、丙、丁五等,最高為特級。

鄭乃東:所謂特級火力點是指啥呢,它這個頂蓋厚度和前面主墻的厚度都是能夠達到3米,可以扛住1噸重炸彈。

解說:僅在海拉爾的北山陣地上這樣的火力點就有13處,它們可以相互策應,而且全部與地下指揮系統相連,在整個海拉爾要塞群中,據說這樣的火力點目前能夠確定的有500多處。

解說:遠藤每天不停地在各個施工點跑來跑去,這一時期在他的日記中重點記錄的也是他最為關心的工程進度問題。

一九三四年七月十九日,星期四,晴天,早上三點到達海拉爾,在事務所聽取了工事修筑的說明,然后再去視察施工現場,比我們預期的進展要快。

在面朝蘇聯方面的陣地上,白天是靜悄悄的,等到夜幕降臨后才開始大興土木,工程構件都在后方制造完成,然后再運到要塞迅速安裝。

在東寧的勛山修筑時,為了避開對面蘇軍的觀察哨,工程人員在山的背面專門辟出一條道路,用于各種物資的運送,如果不是今天為了旅游的需要,修了一條通往碉堡的路,那么60多年來人們只能從山的正面看到突起巖石的自然地貌,其實在許多巖石縫中都隱藏著這樣的隨時可以射出子彈的暗堡。

設在江邊的虎頭火車站與對岸的蘇軍僅有一江相隔,大量的建筑材料在車站裝卸,勢必會引起蘇聯人的警覺,于是日軍在距離虎頭站大約5公里外蘇軍看不到的地方修建了完達軍用車站,修筑要塞所需的物資先卸到這里,再通過專線火車運往各個要塞點,那些通往要塞的鐵路在地圖上是沒有標示的,車站周圍還架設起十幾米高的搭有草簾和雜草的柵欄偽裝墻,用于遮人耳目。

竹內治一(原日本技術工人):坐火車去旅行的時候,在通過邊境區域時,窗戶都掛著簾子,白天也是,我的椅子斷掉了,不知是誰來的時候,把簾子打開了,往外面看的時候,憲兵馬上就過來了,叭叭地打,打了五六下說,你這個家伙,不許看,就把簾子拉下來了,不想看也看到了,外面的飛機場不管怎樣也看到了,被憲兵打了一頓,因為有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讓我們對憲兵產生了恐懼心理,這是暴力行為,雖然這是高級軍官暴力行為,作為當時來說是一種特殊情況。

解說:為了防止蘇軍偵察機過境偷拍照片,要塞周邊都部署了對空監視哨和對空射擊部隊,設置了偽裝遮障,用于隱藏和欺騙對方。

在如此嚴格的保密規定下,日本人能想到的都做到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迫切地想知道對手對自己到底了解多少,作為安全保障機構的關東軍憲兵隊,它的主要職責就是獲取蘇軍的情報,在那段時間里,日方向蘇方派去大量間諜,而蘇方也向滿洲境內派遣了大量的諜報人員。

在上個世紀30年代,東北邊境平靜的表面下,日蘇間諜戰如暗流般涌動。

張志強(吉林省檔案館研究館員):當時有一些白俄,被蘇聯紅軍和蘇維埃政府、家庭,比如鎮壓了以后,他的子女逃到了中國境內,來反抗當時的列寧政權,這樣呢他在這個地方憲兵進行了反利用和培訓,又把這樣的人派回到蘇聯國內,到了蘇聯國內之后呢,他又遣返回來,向憲兵提供一些比如當時的叫海參崴,或者是伯力、雙城子等等地點的軍事設施和部署,這樣的材料那么檔案中也有所反映。

解說:那時的人們最怕和“通蘇”兩個字連上,甚至連最普通的日常交往都唯恐授人以把柄,過去當地的理發業稱“打喚頭”,理發師傅挑個擔子走鄉串戶,后來由于怕被懷疑是間諜或有不良目的,漸漸地就消失了,激烈的間諜戰,讓老百姓時時生活在恐懼之中。

1938年,要塞的一期工程陸續完工,這片土地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好像是什么事也沒有發生過,只有始作俑者知道,在這片青山綠水之中,已經安下了什么樣的致命機關。

陳曉楠:作為日本到對手的蘇聯,敏感而清楚的意識到了日軍擴張的下一個目標將是哪里,為此蘇方在加強防御力量的同時,也開始沿其國境和海岸重點地帶建造軍事工事,而關東軍一方面扶持偽滿洲國殖民傀儡政權,一方面就開始謀劃對蘇作戰的軍事基地建設。

在20世紀30年代的中蘇邊境上,出現了這樣奇特的景觀,白天兩邊都風平浪靜,而一到夜晚就開始緊張的施工,彼此都心照不宣,夜幕仿佛成了一張可以遮掩一切憂慮與陰謀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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