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考古學與分子遺傳學下的“雅利安人”大遷徙
上篇我們說到通過比較語言學發現的印歐語民族之間存在的神秘而神奇的內在聯系,但是到這個時候比較語言學已經顯示出了它的無力,它只能為上古雅利安人的遷徙指出研究方向卻不能下最終的定論,因為我們很清楚,語言的遷徙并不能代表種族的遷徙。近代以來,大量非洲人以黑奴的身份被販賣到美洲,他們的后代操英語、法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等等,而祖先的語言則遺忘殆盡,但是我們并不能因為他們操印歐語言就認定他們的雅利安種族身份。所以,這個時候需要有新的學科進入來推進研究。
首當其沖的當然是考古學。我們的常識知道,判斷一個人的種族民族,往往身高體貌膚色并不能加以判斷,而語言、服裝風俗習慣則更能反映出民族種族的特征。在考察有文字記錄以前的人類部落屬性的時候,他們的墓葬形式和生活用具、飾品、武器樣式等等就成為區分人群的主要特征。這些方面的可靠性其實可以與通過服飾和風俗區分民族。而它們的變遷很可能是反映了古代部落的遷徙和征伐等重要事件。
在納粹的雅利安學說破產之后,上個世紀50年代,由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考古學研究所的德國女學者金布塔斯(M.Gimbutas)率先提出的雅利安人“黑海-里海起源學說”逐漸被學界所接受。她提出,印歐語系最初起源于烏拉爾山南部到伏爾加河中下游的草原地帶(即里海北岸)。這是一種主要基于考古發現而確立起來的理論。金布塔斯認為,在原始印歐語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特征是他們的葬俗。他們將死者埋于地下的墓穴中,一個墓穴可能就是一個家庭,里面所埋的一般為一個婦女加一兩個孩子,或一對成年男女加幾個孩子;墓室用石頭或木頭筑成房屋狀,可能表示墓穴即為死者之住房,然后再在墓頂上建造一個圓形的小墳丘。由于這種墳丘在俄語中被稱作“кургáн”,意思是“墳冢”。所以,吉布塔在1956年出版的《東歐史前史》(The Prehistory of Easten Europe)中將原始印歐語文化稱作“Kurgan Culture”,可以譯為“墳冢文化”。由于發掘工作比較充分的顏那亞墓地最具特色,也被稱為“顏那亞文化”(Yamnaya Culture)。時代大約在公元前3600年~前2200年。
金布塔斯的墓冢理論得到比較語言學的佐證,印歐語在親緣關系上與烏拉爾語系的芬蘭—烏戈爾語族最為接近,這個語系最主要的代表語言是匈牙利語和芬蘭語。這種語言起源于烏拉爾山的中部地區,這一地區與印歐語系的發源地里海北岸草原地區又是相鄰的,因此印歐語系與烏拉爾語系具有密切的聯系。
金布塔斯認為,生活在里海北岸的原始印歐語居民后來逐漸向外擴展。在里海東部,形成以米奴辛斯克盆地為中心的阿凡納謝沃文化(Afanasevo Culture,約公元前3500年至前2500年),進而發展成為安德羅諾沃文化(Andronovo Culture,約公元前2000年至前900年)。這些遺跡都是伏爾加河流域原始印歐語文化向東擴張的結果。根據金布塔斯的說法,原始印歐語居民向西共有3次大的擴張運動。第一次向西擴張發生在公元前4500年至前4300年前,他們在現在的第聶伯河-頓涅茨河流域,也就是烏克蘭南部草原獲得了統治地位,創造出了斯萊德涅·斯多格(Sredny Stog)文化;他們還進而向西滲透到摩爾多瓦、羅馬尼亞,影響一直波及到巴爾干半島北部。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聶伯河西岸,距離基輔250公里的屬于斯萊德涅·斯多格文化的遺址德列夫卡,發現了被馬嚼子磨傷的馬牙和鹿角做馬嚼子,這個遺跡時代在距今6000年前,屬于“斯萊德涅·斯多格文化”的遺跡,這是迄今發現的最早的人類馴養馬匹的證據。
馬的馴養在人類遷徙和戰爭史上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原始的雅利安人還被認為是輪輻戰車的發明者。這兩項重要發明使得原始的雅利安人不但遷徙范圍空前廣闊,而且在對非雅利安民族的征戰中具有強大的優勢。
原始雅利安人的第二次擴張發生在公元前3500年至前3000年前,雅利安人的文化一直延伸到意大利北部及波羅的海南岸,而多瑙河流域的土著文化則由于與原始印歐語文化相結合,演變成為全新的文化。第三次擴張發生在公元前3100年至前2900年前,印歐語居民來到希臘,同時中歐與北歐也被“印歐語化”。
而我們熟知的通常意義上的一次“雅利安人大遷徙”,發生在公元前2000年~公元前1000年這一時期,赫梯帝國、米坦尼王國,和雅利安入侵南亞次大陸都發生在這一時期。這一時期雅利安人或張對應的就是“安德羅諾沃文化”。它因為上個世紀20年代,蘇聯考古學家根據最初在葉尼塞河流域的克拉斯諾雅爾斯克邊疆中心阿欽斯克附近安德羅諾沃村發掘的墓地而定名。安德羅諾沃文化的考古遺跡分布非常廣泛,從我國的新疆西部一直延伸到東歐。南部可達到阿富汗北部。
在金布塔斯看來,進入新石器時代后,歐洲實際上就可以分為兩大區域,一個是原始印歐語雅利安文化區,另一個則由非印歐語居民占據的古歐洲。原始雅利安文化的基本特征是:講原始印歐語,過著游牧或半游牧的生活,實行父系家長制統治,崇拜太陽神,好戰,熟練駕馭馬及車子,制陶及建筑技術都不發達。與此相反,“古歐洲”的非印歐語居民則是過著定居的農業生活,實行母系統治,崇拜月神及死亡女神,崇尚和平,建筑、制陶及藝術發達。因此,這“兩個歐洲”在社會制度、意識形態及宗教信仰上都不相同。發源于伏爾加河中下游地區的原始印歐語居民,憑借著技術優勢,(馬和輪輻戰車),逐步征服了非印歐語居民,使歐洲“印歐語化”(二戰之后,由于“雅利安”一詞的納粹色彩,加上金布塔斯的德籍身份,她在自己的書中避諱使用“雅利安”一詞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所指的“印歐語”文化,和“雅利安化”實質相同)。在這個“印歐語化”的過程中,歐洲從母系社會轉變為父系社會,從和平的社會轉變為尚武的社會,同時,原先非印歐語文化的一些因素也被吸收到印歐語文化中。所謂的西方文明,實際上來源于印歐語文化與非印歐語文化的融合。
早期,金布塔斯的“墳冢假說”只是關于原始雅利安人遷徙的眾多理論中的一種,但是隨著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DNA分子遺傳學被應用到古人類研究之中,金布塔斯的理論的到分子遺傳學的印證而被廣泛接受。
1953年,DNA雙螺旋結構被發現,這是20世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之一,標志著分子生物學的誕生。上個世紀80年代,DNA遺傳學研究被應用到了古人類學的研究領域。取得了對古人類研究的眾多顛覆性成果。其實,早期的分子遺傳學被應用到古人類研究之中并非為了發現雅利安人遷徙的證據,而是更為宏大的目標——揭開人類起源之謎。
直達現在,我們的中學歷史教科書還會告訴我們,華夏的祖先起源于周口店的“北京猿人”,過去說是50萬年以前,現在重新修訂了年代,可以上溯到70萬年以前。而就在周口店的同一地點,又發現了距今僅僅2萬年的山頂洞人,于是人們很自然的認為他們之間存在著傳承關系。
但是通過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一直持續到今天,世界范圍內對于各個種族民族的DNA基因遺傳學研究的跨國研究卻顯示出,北京猿人跟我們今天的中國人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在地球最近的一次距今10萬年的冰河期來臨之前已經滅絕,而所有現代人都來自于15萬年前的非洲智人。
從考古學上的佐證是,在距今10萬年,到四萬年這個區間段的文化層中,中國各地都沒有原始人類活動的證據。當然這并不是最主要的證據,最主要的證據來自分子遺傳學,而這也是解釋雅利安人遷徙的最有力的證據。
我們知道,人類的DNA染色體有23對46條,其中22對44條為常規染色體,而特別的一對是性染色體。XX為女性,XY為男性。而研究針對的就是這條最為特殊的Y染色體上。由于他只存在與男性身上,所以可以描繪出父系遺傳和遷徙的脈絡。(各位女性這點上對不住了)
在DNA上,A\G\C\T四種功能性的脫氧核苷酸的排列不同組合,代表了不同的遺傳密碼,會形成不同的遺傳性征。這個比較容易理解。而在這四種功能性核苷酸之外,還大量存在著非功能性核苷酸,性質類似DNA分子里的填充物。它們的排列是自由的。它們過了幾千幾百年會自由地發生一次變化,例如原本A的地方出現C。這種變化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響,不承擔自然選擇的壓力。這種變異被稱為單核苷酸多態性(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SNP),正是這種SNP單核苷酸多態性記載了人類遺傳和遷徙的信息。
根據數以十萬計的抽樣統計,包括中國人在內的全世界現代人,都是15萬年以前的非洲智人的后代,因為大家都有共同的基因突變特征。
而隨著這項研究的深入細化,學者們發現了各個種族、民族之間存在的相同或不同的特別突變。而根據不同年代的古人類基因分析,這些不同突變的發生時間也逐漸被勾勒出來,構成了不同的種族人群特征,學名叫做“人類Y染色體DNA單倍類群”(Human Y-chromosome DNA haplogroups)。例如,我們漢族和藏族在M122位置上以及它的分支M134位置上都有相同的突變,而分化時間是大約5000年前,這說明漢族和藏族具有最近的親緣關系。當然這里面也包括我們要討論的雅利安人。
與雅利安人遷徙密切相關的遺傳特征標記是R1a1-M17,M198的突變特征,單倍類群為“R1a1”。
“R1a1”單倍類群被認為出現在距今1.3萬年到7600年前,在第聶伯河-頓涅茨河流域,也就是烏克蘭南部草原地區,也就是墳冢文化的發源地。
在對“安德羅諾沃文化”的墓葬中的人體DNA檢測中發現早期的青銅時代的遺骸,幾乎完全屬于單倍型類群R1a1,如果算上鐵器時代的遺骸,R1a1的比例是77%。同時DNA鑒定他們大部分是眼睛藍色或綠色、淺膚色、淺髪色。我們剛才說過,“安德羅諾沃文化”被認為是雅利安人大遷徙留存下來的遺跡。那么,DNA的檢測似乎印證了納粹對于雅利安人“金發碧眼”描述。
但是問題并不是這么簡單的。因為通過DNA檢測確定那些群體帶有“R1a1”單倍類群的特征明顯,可以確定現代人那些是原始雅利安人的后代。這個檢測結果令人瞠目。
結果顯示,其中:位于阿富汗北部和塔吉克斯坦南部的伊什卡希姆人(Ishkashimi)的“R1a1”單倍類群的比例最高,達到68%,塔吉克斯坦的古盞(Tajik/Khojant),比例是64%,索布人(Sorbs),63%,(索布是一個分部很小的西斯拉夫民族,在今天的德國薩克森和勃蘭登堡,人萬人口5、6萬人),吉爾吉斯人63%,(想不到以國家為單位的雅利安特征最明顯的竟然是李白先生的故鄉哈,李白的問題LZ以后會八),匈牙利人,60%,(把匈牙利人跟匈奴扯上關系的這次可以閉嘴了),波蘭人,56%,烏克蘭人,54%,阿爾泰人(俄羅斯阿爾泰共和國)38%~53%,俄羅斯人47%,阿富汗普什圖人,45%,白俄羅斯人,39%~46%。
這個統計表明:中亞的部分民族的“R1a1”單倍類群的比例最高,而歐洲比例最高的是斯拉夫人和匈牙利人。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統計中,北印度的“R1a1”比例也很高,在婆羅門種姓中高達40%,吠舍中的比例也達到了30%,反倒是曾被納粹認為最純粹的雅利安人,北歐的斯堪的納維亞諸國,比例都不高:最高的挪威只有23.6%,瑞典18.4%,16.5%。而德國更是只有12%,甚至低于我們新疆維族的14%。
而與R1a1單倍類群相對的是R1b類群,R1b被認為是R1a的親戚,但是形成時間要古老的得多,大約在距今三萬年前,發現于歐洲和北非,是老牌的歐洲人的祖先,代表人群是出現在歐洲的晚期智人克羅馬農人,因為這種古人類發現于法國克羅馬農山洞的化石而得名。而克羅馬農人的單倍類群是R1b。
我們再來看看現在的歐洲人,R1b的分布比例:比例最高的是西班牙的巴斯克人,高達89%!
提到巴斯克人,可能它最大的名氣就西班牙著名的恐怖組織“埃塔”,巴斯克分離主義組織的簡稱。巴斯克人的語言是西歐唯一一種非印歐語,服飾和習俗也不相同。這個小小的民族在歷史上就表現出強烈的內聚力,從不甘于外族的統治,并且勇猛善戰。巴斯克人對西哥特人、羅馬人和摩爾人的入侵,都曾殊死抵抗,是伊比利亞半島上最后被征服的民族。從19世紀起,巴斯克人的民族主義情緒高漲。佛朗哥獨裁政權時,靠武力維持了表面的“平靜”。佛朗哥去世以后,巴斯克極端組織“埃塔”在西班牙各地制造恐怖事件,使數百名軍警喪命。1998年,還發生了第三次刺殺國王未遂事件。卡洛斯國王在嚴懲恐怖分子的同時,多年來對巴斯克民族采取安撫政策,使矛盾逐漸緩和。1997年國王的小公主嫁給了巴斯克人,被認為有利于緩解巴斯克的民族情緒。
現在,一個事實正在慢慢浮出水面,我們繼續八:
下面先看看西歐的R1b分布情況,英國,我們剛才說過英國的R1a是7%,而它的R1b則平均在70%-到75%,最低值在60%,而最高竟能達到91%!而德國的R1b也達到39%,遠遠高于它的R1a,12%的水平。
我們現在分析一下這些數字背后蘊藏的內涵:我們知道,R1a代表入侵的雅利安人,其種族代表是斯拉夫人,這是尚武的古老游牧民族,擁有馬拉戰車,操印歐語言。而R1b是最古老的歐洲土著,愛好和平,是農耕民族。從公元前3000年開始,R1a的雅利安人不斷通過各條路徑嗎,遷徙到歐洲西部,從而擠壓了歐洲土著R1b人的生存空間,他們中的大部分被征服,稱為了說印歐語的R1b,這里請特別注意——一般侵略者奴役被侵略者的最主要手段就是讓他們學習自己的語言,比如日本占領Taiwan的時代,強迫Taiwan人學習日語,如果沒有二次大戰日本戰敗,其結果誰能設想呢?!于是,大部分歐洲土著R1b人群忘記了他們的被奴役的本來身份,還把自己假想成為侵略者R1a,就像發生在英國,和德國的情況。而他們中間堅貞不屈的極少數,就是巴斯克人,生存空間被R1a統治勢力不斷壓縮,到現在在歐洲只有巴斯克自治區的7000多平方公里的狹窄面積,而誰能想象,他們曾經是這片大陸的主人。
所以,所謂雅利安人大遷徙的真相應該是,少數雅利安部落征服了歐洲,強迫他們學習自己的語言,而他們本身的血統,則被大多數的歐洲原住民所同化。
但是,在關于雅利安人的所有真相中,還有一個到現在無法解開,而且充滿了自相矛盾吧,這就是他們對南亞次大陸的“雅利安入侵”。這部分我們還是下回分解。
歡迎轉載:http://www.kanwencang.com/shehui/20161110/45491.html
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