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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都熟悉泰戈爾的這句話,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我們現在生在中國,的確如此隆重,早已超過夏花般燦爛,但是死卻遠遠沒有秋葉般靜美,我們在世界死亡指數上只是排倒數第十,因為我們一直重生不重死,但是一個不重死、不能夠真正讀懂死亡的民族,如何能真正很好地生呢?……”2015年11月3日,央視主持人白巖松在點評新聞“全球死亡質量指數報告:中國排倒數第十名時”,一氣呵成,沒有一絲停頓,自動進入了直播狀態。


不過,這并不是在央視評論節目《新聞1+1》的演播室里,而是在白巖松創辦的“東西聯大”的課堂上。他向自己的學生們親授如何做一分鐘評論。

從2012年秋天開始,白巖松每年都會從北京東邊的中國傳媒大學(簡稱中傳)和西邊的清華、北大、人大招收研究生,每個月給每屆學生上一天課,每屆兩年。因為欽慕西南聯大的輝煌,他將之命名為“東西聯大”。從2014年開始,每屆學生人數固定為11個人,“奇數便于投票,也正好湊成一支足球隊,我最喜歡的運動”。


“你確定汶川地震真的只排第七”

11月3日,又是一個“東西聯大”上課的日子。下午一點半,白巖松拖著一箱子雜志,又帶了幾本書和幾種茶葉,準時來到西邊的北京大學電視藝術研究中心,給第三屆學生上課。


開水“咕咚、咕咚”燒開,每人倒上一杯熱茶,這天的課正式開始了。第一項內容是建國六十年的新聞梳理。以十年為跨度,請學生們盤點每個十年的十大國內新聞事件與人物,三大國際新聞事件和人物以及榜外榜。“通過梳理,他們對這世界60多年是怎么走過來的,就會有一個清晰的了解,不懂歷史何談新聞?”


這項工作已經進行了快半年,這次做的是新千年以來的十年。“黨校有這樣的規定嗎?”有個在政府機關實習的學生沒有把汶川地震列進去,白巖松調侃他說。還有個學生把汶川地震排第七,白巖松也覺得不對:“順序也是價值觀,順序是你的判斷力,那你覺得汶川地震該排第七嗎?排不排第一無所謂,我剛才說了,喜或者悲都有成為第一的理由,但是排第七實在是遠了點,你覺得它比在上海開的APEC還要更靠后一點嗎?”




這些新聞事件,白巖松往往都是第一線的見證人。許多新聞人物,他也都有過近距離的觀察。有一個學生寫到神舟五號時說:“直到大學的新聞課堂上,我才得知直播中的楊利偉是第二次跨出船艙,第一次爬出來時滿臉是血。”當時就是白巖松做的直播,他跟楊利偉也有私交,他糾正了學生的說法:“出艙的時候已經隔了很久了,也的確出血了,但你們老師也講錯了,航天員回來之后是不許自主出艙的,是有人進去幫助他的,比如化妝,絕不存在爬出來這個概念。”




他一個人點評了一個多小時。旁聽的原北大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徐泓悄悄對本刊記者說:“新聞學院從來沒有這樣的課,這也只有白巖松上得了。他幫助學生建立了衡量新聞價值的坐標系。


接著就是新聞評論課,白巖松給了四個新聞,要求學生必須得從三個不同的角度進行一分鐘的闡述。徐泓聽過很多次,她對此很贊賞:“作為一個高校教新聞實務的老師,我看到很多教學的要點、難點,巖松是如何用他的白氏教學法舉重若輕。央視那么多主持人辭職時說去高校當老師,有幾個真正在學校教書的,不過是個說辭。反倒是巖松在踏踏實實地做。


前幾天,白巖松在這里迎來第四屆學生。“白老師為什么在這么多簡歷中選擇我?”這是學生們在心里的暗暗猜測。在開學的第一堂課上,白巖松首先告訴學生的就是他選擇學生不是因為優秀,他不在乎你得過多少獎,只是緣分。


其實還是有原因的,比如他看到一個學生在簡歷里寫了自己的失敗,看到一個學生寫自己做了六年的失獨家庭調查,他就選了。換句話說,就是投脾氣。


其次,他聲明“東西聯大”不是找工作的地方,學生不要指望靠著他找到一個好的去處。“為什么?不公平,對所有人不公平。但是你如果在這兒很認真地度過兩年,你的工作差不了,怎么可能差?”


每次課的最后都要看一部片子。第一節課,他給學生們放了迷幻搖滾樂隊“平克·弗洛伊德”的音樂電影《迷墻》:“一定要看《迷墻》,看了,就知道電視應當怎么干,就知道,一個人的想象力可以行走多遠。”




每次上課都有課外作業,他給學生推薦三本書,每本書寫350字以內的讀書筆記。帶來的雜志也都分給學生們。“我怎么感覺你們像是從高中畢業直接上的研究生,你們大學在干什么?閱讀量太少了。”



年輕人正在長身體,需要雞湯

“東西聯大”的教室一直設在中傳曹璐老師的辦公室。二十多年前,曹璐是白巖松的系主任,在這里教他們通訊寫作,白巖松的班主任也是曹璐的學生。白巖松覺得教育就該是這樣的薪火相傳。



(白巖松同“東西聯大”第二屆、第三屆的學生合影)


2007年年初,在白巖松的資助下,中傳新聞學院啟動了“子牛杯”社會調查報告征文比賽活動。學生做的一些調查報告后來成了媒體做新聞追蹤的線索,比如非典后遺癥。如今,這個活動已經成了該院的常規課程。


不過,白巖松很少對外提這個,怕被說“作秀”。他還囑咐本刊記者寫“東西聯大”時不要再說是“白巖松的新聞私塾”。“一開始就是開玩笑的說法,但是就是有人誤解,在現代教育體系當中怎么還會有私塾呢,難道這些學生是你白巖松的私人財產?你知道在中國做任何事情,即便你做好事也很難。有人在做事,有人在說話。我也不去深說,當然不是普通的一股力量,所以很難,很難。”



(電視與新聞學院第四屆“子牛杯”社會調查征文大賽頒獎典禮)


說這話的時候,他和本刊記者正在北京101中學的圖書室里。校領導聞訊趕來,執意請他為學校題詞,白巖松堅決不肯。


他也會有選擇地讓人借力。


中傳為了給他一個上課的地方,特意修建了梧桐書院。白巖松應承了,也提了很多想法,不過在落成的那一天,他就宣布這里與他無關,將其歸還給學校。“如果沒有開始借(我)這個力,也許不會那么快建好。”


梧桐書院建成后,他每個月都會去,與學生們吃一次思想午餐,邊吃盒飯邊探討問題。他也建議中傳請各路高人來與學生在這里交流。“你跟某一個著名老師或者著名的人士曾經有一個近距離的接觸,然后他的幾句話有可能點撥過你,我們都有這樣記憶,我也希望能給學生提供這樣的機會。


他不開微博,不用微信,“這樣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但卻樂于走進校園里做演講,即使這樣同樣有被網絡斷章取義的風險。有些也是心靈雞湯式的話語,但他覺得年輕人正長身體,需要加點營養。


白巖松不避諱說自己是既得利益者,是1993年電視新聞改革的受益者。“現在的既得利益者,是過去的改革推動者,他們因此擁有了名氣、權力和金錢,但接下來他們怎么做,至關重要。我能從20多歲走到今天,是因為我那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具有開疆擴土的理想主義色彩,我是被他們扶持著一路走過來的,我與其對他們說感謝,不如以加倍的方式面對今天的年輕人。”


三年以來,他沒有缺席過“東西聯大”的一次課,經常是給學生上完課、請他們吃完飯后,他就直奔演播室去做《新聞1+1》的直播。



有趣味,就沒問題

11月3日這天也是,晚上8點的時候,他收到消息,因為法國總統奧朗德訪華,《新聞聯播》延長半個小時。“這我就不用著急了,可以多待半個小時。”


吃飯也是“東西聯大”的必修課。每次上完課,白巖松都要請學生們吃飯,換著地兒吃。


那天吃的是涮羊肉。白巖松摘下棒球帽,頭發已經花白了。他瞇著眼睛點菜,給學生們講,吃羊肉必須是清湯鍋,“辣湯適合吃下水,重慶的火鍋、四川的火鍋,主要就是各種下水,人家吃鴨腸、百葉、毛肚”。


羊肉、牛肉一大盤子一大盤子地端上來,在餐桌上壘了起來。“白老師又點多了。”“吃,肯定能吃了。”接著飯前的新聞采訪課,白巖松指點學生說,你們這期做北京使館區的展示,怎么能不提那里的各國美食呢?就跟駐京辦事處一樣,特色的飲食都特好。


火鍋的熱氣升騰。白巖松給學生們出了個道德題,捷克挨著波蘭,波蘭人性子烈,二戰時堅決抵抗,華沙因此被夷為平地,全部是戰后重建的。而捷克人是任何人來我都投降,所以布拉格是全世界第一座全城被納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城市,那現在回過頭來看歷史,應該怎樣選擇呢?


沒有人接茬。這一屆學生面臨畢業,在飯桌上交流著國考、實習、戶口的信息。白巖松在一旁聽著。他很清楚這種狀態,1989年大學畢業,為了解決北京戶口,從內蒙古少數民族地區來的他必須留在央視、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國國際廣播電臺三大臺之一。權衡再三,他選擇去希望最大的國際臺努力實習。實習了幾個月卻被告知那年國際臺不招收中文編輯。后來輾轉去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過了幾年又去了央視。“過去了,你就會知道這些東西沒那么重要。你哪知道還有更好的東西在等著你,要有這種好奇。




不過,他并不直接說。每到這個學年,他就會讓學生抄兩遍老子的《道德經》。“第一遍就是瞎抄嘛,抄完第一遍我會給他們詳細講一堂課,然后再抄就不一樣了,其實《道德經》在這個過程中就會深深地支撐他們。”


2003年,他辭去了央視三個欄目的制片人職務。他雖然知道這是對的,老子說“杯滿則溢”,但心還是慌慌的,就像開車沒有了方向。慢慢地,心里才踏實下來,生長出更多的東西。


他讓學生選《道德經》中印象最深刻的十句話,選得最多的是出自第二十三章那句:“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


程曼祺是第二屆學生,已經工作了。現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她會坐下來抄抄《道德經》,讓自己靜下來。兩年的相處讓她發現這張電視屏幕上嚴肅的國字臉原來是這么的有趣:“他是文藝中年,性情中人,一個不張揚的特立獨行的人。”有一次她看見白巖松在給《新聞1+1》的編導發短信,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他寧可犧牲一點便利,以換取更大的空間和自由。”




本刊記者與白巖松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下午兩點三十五,我必須要走了。因為一會兒是我們球隊每周固定的訓練時間。”47歲的他依然在踢前鋒,每周五天的長跑讓他保持充沛的體力。“我不是吹,10米禁區之內,大部分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依然不如我。”


兩年東西聯大的最后一堂課叫趣味,在白巖松家里上。他給學生們泡功夫茶喝,要求他們三十分鐘不許說話。


程曼祺剛開始很難進入狀態。安靜中,遠處的鳥叫聲與屋里流淌的音樂聲慢慢清晰起來,茶的滋味也慢慢浮現出來。她想,這或許就是生活的過程吧。


三十分鐘到了,最初反而沒有誰想立即說話。白巖松又給學生們聽音樂,先是邁克爾·杰克遜,然后是古典音樂,有《婚禮進行曲》,有《彌賽亞》,有《悲愴》……一首一首匯集了人生的各種境遇。


“我為什么每次上完課要請他們吃頓飯?其實最后的時候我把所有的這種東西都合并到趣味這堂課里頭去了。”白巖松把自己的新聞實踐和人生經驗都濃縮到“東西聯大”的課程里,“因為我知道我要送別他們,送上社會,我知道等著他們的是什么,平淡、挫折、現實和理想之間的那種巨大的差距,會有很多的不適應、打擊。但是如果一個人有豐富的趣味,我就知道他沒有問題。”


柴靜離開評論部時,白巖松在央視南院的傳達室里放了一個袋子,讓人留給她,里面裝著書,還有十幾本雜志,都是藝術方面的。柴靜理解他的意思,他希望什么都不要影響到生命的豐美。


學生畢業時,白巖松送給每人一套《傳家》,他覺得那里面有中國人的日子與趣味。就在這個月底,他去潮汕主持了第一個學生的婚禮,同學們也都從天南地北趕來了。“帶了兩年,真的有感情了。最開始可能是師生情,然后可能是友情,然后歲月沉淀一下,終究會變成親情,互相撫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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